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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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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虛說道:「他們是因為能不動聲息就殺得了咱們的掌門的人,天下之大,數來數去,也只有寥寥幾個。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齊燕然。」 凌雲說道:「是呀,這個兇手必須武功卓絕。但他們數來數去,卻忘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齊燕然的兒子齊勒銘!」 凌虛說道:「當時本門六位長老尚未知道齊勒銘尚還活在人間的消息。」 凌雲說道:「後來武當派的玉虛子來了,不就知道了麼?」 凌虛說道:「但據玉虛子所云,他打聽到的消息是齊勒銘已經到了京師。」 凌雲說道:「這個消息未必是真。齊勒銘的大姨金狐和他的兒子一同上京卻是咱們眼見的事實。」 凌虛沉吟片刻,說道:「好,你把你的推斷說與我聽聽。」 凌雲說道:「齊家父子和好如初,那麼金狐、銀狐和他們父子都是一家人了。齊勒銘無須顧忌父親的責備,他也就敢放心殺害咱們的掌門。齊勒銘的武功縱然未必勝得過咱們的掌門啦,但加上善於使毒的銀狐之助,那就可以辦得到了。」 凌虛說道:「此事非同小可,齊勒銘也沒把握他的父親一定寬恕他吧?」 凌雲說道:「父子之情無論如何深過朋友之情,齊燕然肯讓他最疼愛的孫女給金狐帶回去認父親,齊勒銘當然會估量得到後果,這後果大不了也只是給父親痛罵一頓,難道還會取他性命麼?何況你別忘記齊燕然這老頭子根本也不是什麼俠義道,他只是一個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他又怎會大義滅親?」 脾氣最為急躁的凌霄哼了一聲,說道:「倘若那妖婦不是得齊燕然這老不死的點頭,焉能把他的孫女兒帶走?哼,哼,齊家的人已經與穆氏雙狐做了一路,這是咱們親眼看見的事實,還能有甚懷疑?齊燕然本來就是行事乖僻的老怪物,依我看來,他不僅是父子同心,恐怕主兇還是他呢!咱們不必多議論了,還是趕快回去向師長稟報吧!」 他說話之際,已經是催馬疾馳,話剛說完,忽然一個倒栽蔥從馬背上跌下來。 凌虛大吃一驚,叫道:「師弟,你怎麼啦?」 話猶未了,年紀最輕的那個道士悶哼一聲,跟著也倒了下去。跟著又是一個。 凌雲叫道:「不對吧!呀,師兄,我、我……」晃了兩晃,究竟有什麼「不對」還未說得出來,他也滾落馬背了。 就在此時,凌虛突然覺得頭暈目眩,不知怎的,氣力似乎突然消失! 凌虛在五個人之中功力最高,眼前雖然金星亂冒,神智尚未迷糊,他強自掙扎,慢慢的爬上前去,靠近凌雲,凌雲本來是面白無鬚的,此時只見他的臉色一片灰暗,有如抹上淡墨一般,一縷氣息已絕。 凌虛大吃一驚,心想:這似乎是中毒的跡象。再爬上幾步路,用手接觸年紀最輕那個道上,更糟,只覺他的身體都已僵硬了! 本來他還要去試探凌霄死了沒有的,但他自己的身體亦已麻木了,此時就是想動一根指頭也難,他尚有幾分清醒,從親身的體驗,毫無疑問,這是中了劇毒無疑了!他弄不明白的只是:他們五個人誰也沒有接近金狐,怎的金狐卻能在他們的身上下毒?若說下毒的另有其人,那又是誰。是齊漱玉麼?是宇文浩麼?似乎都不可能!像這樣的下毒功夫,是需要非常巧妙的手法,本身也要具備上乘的武功的,宇文浩的武功雖然比他們高明,但若要同時對他們五個人下毒,五個人都毫不知覺,宇文浩是還沒有這樣本領的。齊漱玉那就更不必說了。 不過凌虛此刻已是在垂死的邊沿,神智也在逐漸模糊了。他沒有時間去想誰是謀害他們的兇手,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怎樣才能讓師長們知道齊勒銘乃是殺害掌門的疑兇,甚至不僅僅是嫌疑,而是可以接近證實的了。(臨死的人,心裏想著一件事情,自是無暇反覆推敲,越想越以為已是事實的。)凌虛想以指代筆,在地上寫血書,勉強伸出了中指,但已是全無氣力書寫。 天從人願,正在他絕望之際,忽見兩騎快馬跑來,那兩個人似乎亦已發現他們了,同時駭叫:「凌虛、凌雲,你,你們怎麼啦?」 這兩個人都是華山派的弟子,前面那個就是那天接引楚天舒上華山的涵谷道人。涵谷是華山派第二代弟子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地位比凌虛高得多。後面那個是天璣道人的徒弟,道號凌寶。 凌虛叫道:「你們快、快來!」但他只能在心裏叫,自己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原來他的舌頭都已麻木了。 涵谷、凌寶二人急忙下馬,逐一察看。凌寶心驚膽戰,顫聲說了:「呀,他們都已死了!」此時他剛剛摸到凌虛的胸口。 凌虛心道:「我不能馬上就死,我不能馬上就死!」把殘餘的一點點氣力集中,突然咬破自己的舌頭。一陣痛楚,刺激他的手指能夠暫時活動,立即就在地上寫字。 指頭醮血,凌虛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寫出一個簡體「齊」字。 簡體的「齊」字雖然只是寥寥幾筆,已經耗盡他的氣力! 不過他雖然寫不出「下文」,涵谷和凌寶都已「會意」了。涵谷問道:「你想告訴我們兇手的名字,對吧?」凌寶接著問道:「是齊燕然還是齊勒銘?」 凌虛喉嚨咕咕作響,說不出話。本來他還可以勉強搖一搖頭或點頭的,但由於涵谷這樣問他,他既不能搖頭表示否認,也不能點頭表示承認。 因為「兇手」這兩個字太籠統了,他要說的是殺害掌門的兇手,不是殺害他自己的兇手。 涵谷人急智生,手掌按著他的背心,在他耳邊大聲說道:「凌慮,你聽清楚,你是否想說暗殺咱們掌門的兇手是齊勒銘?是的話就點頭,不是就搖頭!」涵谷的內功未到一流境界,但亦已有了相當功力,他手掌貼著凌虛的背心大穴,一股真氣輸送進去。但此際凌虛的頭部已經麻痹,動也不能一動。只是小指頭微微抖了一下。 涵谷續運玄功,衝擊他的手少陽經脈三處大穴,這一衝擊和用針灸刺激穴道的功效相同。指頭的動作要比頭部的動作省力,凌虛的小指頭勉強可以活動了。 涵谷說道:「暗殺掌門的兇手是齊勒銘的話,你劃一橫,不是,你劃一豎。」 凌虛的小指頭劃了一橫。涵谷再問:「殺害你們的兇手也是齊勒銘嗎?」這次凌虛的指頭點在地上,但既不橫拖,也不直豎。 凌寶心念一動,說道:「但殺害你們的人,總之是與齊家的人有關的,對吧?」 凌虛一想,金狐、銀狐可都是與齊家有關的人,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同時也沒有氣力去用動作表示怎樣區分,只能用了最後一點氣力,劃了一橫,短短的一橫,就好像第一次學寫字的兒童寫一個最簡單的「一」字。 劃了這一橫,凌虛就斷氣了。 但這個最簡單的「一」字,已足夠了。最少是在涵谷和凌寶的眼中,認為已足夠了。 涵谷說道:「齊家只有三個人,祖孫三代,齊燕然、齊勒銘和齊漱玉,但瞧他臨死的神氣,大概不會是齊勒銘,否則他不用我再問就當劃這一橫了。齊漱玉未必有這本領,但以齊燕然的輩份,似乎又不該是他親自出手!」 凌寶說道:「師兄,你忘了一個人。」 涵谷道:「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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