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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齊漱玉雖未見過生身之父,但父親的名字她是知道的,不覺大吃一驚,心道:「他說的不是我的爹爹嗎?但是爹爹早已死了,焉能復活?」

  淩虛繼續說道:「楚勁松雖然足以列名當世十大高手之內,但要殺他全家的人是齊勒銘,只怕他也難逃此劫!齊公子,假如你和武功天下第一的齊家同出一支,有親屬關係的話,我倒想請你替楚勁松說情,勸齊勒銘得罷手時須罷手!可惜你並不是。」

  齊漱玉苦笑道:「原來你說的可惜是這個意思。」

  宇文夫人道:「你還有什麼故事要講給我們聽麼?」

  淩虛陪笑道:「貧道囉裡囉唆,惹夫人討厭了。不敢阻誤夫人行程,貧道這就告辭。」

  宇文夫人笑道:「你說的事情雖然與我們毫不相干,倒也可以令我增長見聞。不過,我也不想耽誤你們回山,你們要走就走吧。」

  那五個道士上馬走了之後,齊漱玉那是不由得心亂如麻了。

  她想:「莫非另有一個與我爹爹同名同姓的人,也是叫做齊勒銘的?但這個齊勒銘能夠使到華山派的人都相信他有本事可以殺掉楚勁松,天下還有那一家齊家的人有這種本事?」再想:「倘若我的爹爹當真還沒死,他又真的要殺楚家的人,那我怎麼辦呢?」不覺打了一個寒噤,但接著又再想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爹早已死了,在我未出娘胎的時候早已死了。爺爺和丁大叔都是這樣說的,他們倘若不是確實知道我爹已死,怎會這樣說呢?何況,爹爹若是真的還活在人間,他豈有不回家中的道理?」她的心情矛盾非常,一方面是希望爹爹真的還活著,一方面又怕淩虛說的果是事實,她的祖父救活了楚天舒,她的父親卻要殺楚天舒。

  正當她心亂如麻之際,忽聽得宇文浩笑道:「那幾個道士武功平常之極,說話卻是喜歡誇張,真正可笑!」

  宇文夫人道:「你總是喜歡亂髮議論,我倒不覺得他們說的話有什麼可笑?」

  宇文浩道:「娘,你不是常說武學之道,相生相剋,各家各派都是各有所長嗎?那有武功天下第一的道理?」說至此處,回過頭來,對齊漱玉笑道:「賢弟,你別怪我貶低你們姓齊的人,我只是不相信有誰武功天下第一而已。你相信嗎?」

  齊漱玉本來還有點躊躇難決,假如義母義兄重複淩虛那個問題,問她和武林第一家的齊家究竟有無關係的話,她要不要說真話。此時一聽宇文浩用這種口氣議論齊家,她自是決定隱瞞到底了。

  齊漱玉笑道:「我當然不信。這幾個臭道士懂得什麼,大概他們說的齊家,武功要比他們華山派的師長高明一些,他們就以為是天下第一了。莫說本來就沒有武功天下第一之理,即使有的話,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恐怕也只有義父才當得起。」

  宇文浩笑道:「你又沒有見過我的爹爹,你怎麼知道?」

  齊漱玉道:「我雖然沒有見過義父的武功,但大哥和乾娘的武功我是見過的。大哥,你的武功比華山派那幾個道士高明得多,乾娘的武功又比你高明許多,但依我猜想,乾娘的武功恐怕還比不上乾爹吧?」

  宇文夫人笑道:「我的武功有一大半是出嫁之後跟他爹學的。浩兒的功夫最多能及他爹三成,我恐怕最多也只能得到他爹的五成本領。」

  華山派五個道士跑了一程,心神定了下來。淩霄忽道:「那個姓齊的少年似乎是個女扮男裝的,你們看得出來嗎?」

  他們走的乃是一條山路,淩虛四顧無人,策馬緩行,笑道:「師弟,你一向粗心大意,想不到這次你倒是粗中有細,看出來了。」淩霄得意說道:「我雖然粗心,尚未至於是個大渾人。但說老實話,你們都不說破,我還有點懷疑自己不知是否看得准呢。師兄,你既然早已看出她是女子,為何不說?」

  淩霄苦笑道:「我若當時說破,只怕早已連累你們都送了性命。師弟,我考考你,你看得出她是女子,但你可知道她是誰家的女兒麼?」

  淩霄心中一動,連忙說道:「我怎能知道。但你這麼說,莫非你已知道她是誰了?」

  淩虛說道:「不錯,她就是齊勒銘的女兒,齊燕然的孫女,芳名叫做漱玉!」

  淩霄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淩虛正在回答,他身旁的一個道士已說道:「那妞兒跳下馬車所用的身法,似乎正是齊家的獨門輕功。師兄,你是從她的身法看出來的,對嗎?」這個道士名喚淩雲,是天敬道人的徒弟。他的師父和齊燕然乃是至交,曾與他談過齊家獨門輕功的特點的。

  淩虛說道:「不錯。但還不僅是這一點。當時宇文浩這小賊正在拔劍作狀要殺我們,齊漱玉就是在這時候跳下馬車跑上來想要阻止他的。假如她不是齊燕然的孫女兒,她就不會替我們華山派的弟子說情了。她當然是知道她的爺爺和我們華山派的交情的。」

  淩霄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師兄你不厭其煩的和她談及齊楚兩家之事。敢情你是特地試探她的?」

  淩慮繼續說道:「說老實話,我試探她的口風,已經是頗為危險的了;倘若我自己露出口風,讓那個宇文夫人知道我知道齊漱玉的身份,我敢斷定,她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淩霄吃了一驚,說道:「她就是那個綽號銀狐的妖婦吧?師兄,當時你卻認是看錯了人,是否因為不願吃眼前虧才這樣說的?」

  淩虛說道:「你猜對了一半。不錯,我是為了避免吃眼前虧才認錯的。但那位宇文夫人依我看的確不是銀狐,而是銀狐的姐姐金狐。」

  淩霄說道:「金狐何以會跟齊勒銘的女兒一起,我倒是弄不懂了。」

  淩虛說道:「銀狐是齊勒銘的情婦,你知不知道?」淩霄說道:「我好像聽人說過。但金狐卻似乎與齊家無關呀。再說,銀狐是她爹爹的情婦,她對父親的情婦縱使不當作仇人,按說也不會拜父親情婦的姐姐為義母的。」

  淩虛說道:「據我所知,她的母親早已失蹤,有人說是跟人私奔的,是假是真,無人知道。齊家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騙她說她的母親早已死掉,或許銀狐是想討齊勒銘的歡心,她自己不敢到齊家,卻由她的姐姐出面,去求齊勒銘父親的諒解,接他的女兒出來。齊燕然年紀已老,想與兒子和解,經過金狐說項,也只好接受她的安排了。他讓孫女認金狐為義母,或許正是達成和解的第一個步驟。」

  淩虛老於世故,想得很深,也不能說他的猜想不合情理,不過,事實卻是猜錯了。

  他只對了一樣,那個宇文夫人的確是「銀狐」穆娟娟的姐姐──閨名「好好」的「金狐」。

  金狐是經過精心設計,布下巧局,誘導齊漱玉墜入她的彀中,終於心甘情願的拜她做義母的。她布的這局並非出於她的妹妹授意,實是她自己另有企圖。

  淩虛錯得更厲害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金狐才是那個真正的「妖婦」。

  華山派的六個長老,連同武當派的玉虛子在內,全都錯了!

  他們都以為那天在華山出現的那個「妖婦」,是銀狐穆娟娟,其實卻是金狐穆好好!

  他們以為穆娟娟是謀害他們掌門人的疑凶之一,其實這個疑凶也該說是穆好好。雖然她並不是親自行兇的兇手,卻是最主要的幫兇。

  淩虛說出他的推理之後,淩霄苦笑道:「原來其中有這許多複雜的關係,也難為師兄你有這樣曲折的心思,當真好像抽絲剝繭一樣識破了她的詭計!」

  這五個道士之中,淩雲也是個心思比較慎密的人,他想起一事,忽地說道:「不好!」

  淩霄道:「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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