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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王媽都是眉開眼笑,說道:「楚少爺是揚州的世家公子,老爺,你誇讚我會做他家鄉的小菜,這不是孔夫子面前賣文章嗎?」驀地想起:「但老爺這麼一說,豈不是泄了我底了?不知這位楚少爺會不會因此而對我起了起疑?但紙總是包不住火的,我總不能讓他和玉丫頭重蹈他們父母的覆轍。就算他知道我的來歷又怎麼樣,他不問我,我也應該告訴他的!」原來由於齊漱玉剛才故意對楚天舒表示親熱的那些說話給她聽見,她是更加為齊漱玉擔憂了。

  丁勃見她面色陰晴不定,生怕她又說出不中聽的話來,忙道:「王媽,這裡用不著你伺候了,你回廚房去吃飯吧。」

  齊燕然舉起酒杯,說道:「難得兩位稀客登門,請你們不要老是記著我的年齡,我喜歡大家都不要有甚拘束,痛痛快快的喝酒。」

  薑雪君道:「請老前輩原諒,我不會喝酒。」

  齊燕然道:「好,那麼你隨量好了。楚世兄,你是武學世家,令尊交遊廣闊,你一定酒量很好了。來,來,我不和你客氣,你陪我喝酒。」

  楚天舒道:「晚輩酒量普通,不過難得齊老高興,晚輩奉陪幾杯就是。」

  齊燕然一口氣喝了六七杯酒,楚天舒也陪他喝了三杯。齊燕然沒有說話,楚天舒也不敢隨便開口。說是「要痛痛快快喝酒」,倒變成了像是喝「悶酒」了。

  齊漱玉忽道:「爺爺,你別盡顧喝酒呀!」

  齊燕然瞿然一省,笑道:「對啦,玉丫頭,你好像一進家門就發脾氣,我聽得你說什麼『沒有這個道理』,你是說誰沒有道理,我還未曾問你呢。」

  齊漱玉道:「我說的不是人。」

  齊燕然道:「哦,那是什麼事情惹得你如此煩躁?」

  齊漱玉噘著小嘴兒道:「爺爺,你是明知故問。」

  齊燕然笑道:「原來如此。但玉丫頭,你為何認為你的元哥尚未回來就是不合道理呢?」

  齊漱玉道:「因為他走得比我快,他應該是早已回到家裡的了。」

  齊燕然似乎吃了一驚,笑容收斂了。他放下酒杯,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們不是在洛陽城外分手,他叫你先回家的麼?你怎知他不是仍然留在洛陽?」

  齊漱玉道:「因為我昨晚才見過他。」

  齊燕然詫道:「那你為什麼不和他一起回來?」

  齊漱玉道:「我留不著他。不,我還沒有張開眼睛他就走了。」

  齊燕然失笑道:「如此說來,你其實是還沒有見著他。」

  齊漱玉道:「但我知道那個人一定是他,否則他不會對我那樣溫柔。而且,假如那人是含有敵意的話,他早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我殺了。」

  齊燕然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你說清楚點!」

  齊漱玉把昨晚的舟中奇遇一五一十告訴爺爺。

  齊燕然聽罷,沉思半晌,問道:「你當真感覺得到他在撫摸你的頭髮?」

  齊漱玉面上一紅,說道:「我還聽到他的呼吸呢,他的臉幾乎貼到我的臉上。」

  齊燕然面色蒼白,拿著酒杯的手指在顫抖,似乎是懷著莫名的恐懼,但也似乎是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他已經知道是什麼人了。

  齊漱玉覺得奇怪,說道:「爺爺難道你以為不是元哥,是敵人?」

  齊燕然道:「那人是決計不會傷害你的。但是否天元,我可就不知道了。」

  他知道那人是誰,但卻不能告訴孫女那人是誰。

  齊漱玉道:「爺爺,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既然那人決計不會傷害我。不是元哥,還能是誰?」

  齊燕然頹然說道:「我不知道,也許是我老糊塗了。」說罷,大杯大杯喝酒。齊漱玉覺得爺爺的話不合情理,不禁也以為他是喝酒過多,以至說話糊塗了。

  楚天舒放下酒杯,說:「請恕晚輩量淺,不能奉陪了。」

  齊燕然哈哈一笑,說:「對,我是有點老糊塗了,你旅途勞頓,是該早些歇息才好。我不勉強你喝酒了,吃。」

  楚天舒道:「我已經吃飽了。」

  齊燕然道:「好,老丁,那麼你帶他去歇息。客房收拾好了沒有?」丁勃說道:「收拾好了。這位姜姑娘……」齊漱玉道:「姜姐姐和我同房,用不著你們安排了。」

  丁勃便站了起身,說道:「楚少爺,請隨我來。」

  齊燕然道:「老丁,待會兒你陪我喝酒,我還沒有喝夠。」丁勃說道:「是,是。」心裡明白,齊燕然是有話要和他說,決非只是要他作個酒伴那樣簡單。

  ***

  楚天舒雖有幾分酒意,可沒有醉,頭腦還是清醒得很。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他是聰明人,齊家的人,除了齊漱玉之外,對他的那種特殊態度,自是不能不令他有異樣的感覺。

  他感覺得到,齊燕然的內心是並不歡迎他的,但又不像對他懷有敵意。

  「爹爹和他從沒有見過面,按說是不應該結有什麼梁子的吧?但江湖上的事情牽藤附葛,往往因此及彼,糾纏不清,那也難說得很。唉,早知不受歡迎,還是不來的好。」

  他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地察覺有人到了窗外,似乎正在輕輕推開窗門。

  他不由得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武功天下第一的齊燕然家裡,外面的江湖人物,料想不會有誰敢於這麼大膽,擅自闖進他的家裡來的。難道來的就是他本人?他三更半夜來作什麼呢?」

  楚天舒的膽子再大,也是不覺流出冷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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