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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本來齊勒銘已經答應了她,她有權替朋友隱瞞名姓。但齊勒銘卻是不能無疑了:「丁大叔洗手不幹已二十多年,若然真正是他的好朋友,應該成全他改過自新的願望,相知在心,又何須見面?若然是壞朋友,他們也應該知道丁勃和我爹的關係,知道丁勃決計不會再與他們同流合污,知道爹爹決不會容忍他們來拉丁勃落水!嗯,丁大叔往日在黑道上曾結下許多仇家,這兩人如此神秘,說不足可能是丁大叔的仇家!更說不定他們早已在抱犢崗布下埋伏,等候丁大叔上鉤!」

  一想到這層,他是寧可冒著猜得大錯特錯令他受穆娟娟譏笑甚至埋怨的危險,也不能不提早去看明白了。

  他默運玄功,把喝下的烈酒化作汗水蒸發出來,卻假裝醉倒,躺在床上。醉態可掬的揮手道:「我醉俗眠群且去,哦,去,去,我不去啦!」俗語說,酒醉尚有三分醒,何況他一向的表現並不糊塗。是以他裝醉也不能過分做作,必須裝得恰到好處,裝作雖然醉了,卻還掛著心事。

  穆娟娟輕輕抱他一下,嬌笑道:「你躺一會兒吧,三更之前我會叫醒你的,不用擔憂。」似乎怕他還不放心睡覺,坐在他的身邊,唱起催眠曲來。

  齊勒銘閉上眼睛,但卻偷偷開了條縫,穆娟娟那詭秘而又得意的笑容都給他收入眼內,只聽她自言自語道:「你不去更好,老娘替你去。」

  齊勒銘識破她的居心,雖未知道他們搞的是什麼陰謀,卻可斷定,必是對丁大叔不利的了。他一躍而起,點了穆娟娟的穴道。

  幸虧他及時發覺,沒有落入穆娟娟的圈套,這才能夠救了丁大叔,並且見著自己的女兒。

  他早就知道穆娟娟說謊的本事比他大,騙他也不是一次,但這一次的欺騙卻是令他最為憤怒。

  穆娟娟可沒想到他會這樣憤怒,她只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冷笑說道:「你忘記曾與我擊掌立誓麼?你答應幫我的忙,就不能管我是做何事。我也沒有騙你,冀北雙魔的確是丁勃從前在黑道上的朋友!」

  齊勒銘怒道:「什麼朋友?他們是想要丁勃的命!」

  穆娟娟看出他是真怒,倒是不敢發脾氣了,說道:「江湖上為朋友拼命的事情亦屬尋常,丁勃也沒有死,你何必這樣緊張。」

  齊勒銘沉聲道:「你知道丁大叔是我的什麼人。在你們的眼中,他是我的僕人,但我則是把他當作親人的。他是這世界最疼我的人,我受過他的恩情!」

  穆娟娟「哎喲」一聲撒起嬌來:「虧你說得出口,他才是最疼你的人,你把我放到那裡去了?你受過他的恩情,難道你沒有受過我的恩情?當年若沒有我,你早已沉屍江底,還能活到今天?不是我替你設計,讓武當派的人以為你真的已經死了,你也難逃他們的追捕。你受傷之後,幾年不能動彈,是誰衣不解帶的服侍你?你說,你說!你是受丁大叔的恩、更多還是受我的恩更多!」

  她說的都是事實,齊勒銘能說什麼?

  他只能在心裡說道:「不錯,你曾救了我,但也害了我。丁大叔對我的恩情或許沒有你大,可他對我只有是恩,並沒有怨。」

  齊勒銘已是決心和她分手了,古語說得好,君子絕交不出惡聲。齊勒銘雖然不是君子,但最大也還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不管於穆娟娟怎樣對他不住,往日的恩情仍是令他難忘,在這即將分手之際,他又怎忍將她痛責?只好不作聲了。

  穆娟娟只道他已自知「理虧」便得寸進尺。說道:「我和你雖然沒有拜堂成親,但這和多年來同甘共苦,也算是患難夫妻了。你說,難道我還比不上你家的老僕人嗎?你說,你是要我還是要你的丁大叔?要我的話,就不許你再幫丁勃!」

  齊勒銘道:「娟娟,你對我的好處,我永遠不會忘記,正如我不會忘記丁大叔的好處一樣。」

  穆娟娟呆了一呆,怒道:「說來說去,原來你是將我和丁勃同等看待。」

  齊勒銘道:「其實並非一樣。不過你要這樣說那也可以,因為還有一點相同之處。」

  穆娟娟道:「是那一點?」

  齊勒銘道:「丁大叔至今還是把我當作小主人的,但我和我的家人緣份早已斷了。」

  穆娟娟急道:「和我的呢?」

  齊勒銘緩緩說道:「你對我的恩情我永遠感激,但咱們的緣份亦已盡了!」

  穆娟娟又驚又怒,狂笑三聲,說道:「齊勒銘,你要拋棄我!」

  齊勒銘道:「娟娟,不要這樣,你聽我說,咱們緣份雖盡,情份仍在。如果有人要傷害你,給我知道,我舍了性命也要保護你。正如我也不能讓人傷害丁大叔一樣!」

  穆娟娟見硬的不行,再來軟的,歎口氣道:「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但卻想不到在你的心目之中,我竟然比不上一個老僕人。不過你雖然拋棄我,我還是關心你的,今後你打算怎樣?」

  齊勒銘道:「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穆娟娟道:「你不必瞞我,我知道你想回家。」

  齊勒銘不作聲,索性給她來個默認。

  穆娟娟驀地冷笑道:「你以為你可以找回老婆,你的老婆早已做了楚勁松的妻子了,你知不知道?」

  齊勒銘火紅了眼睛,澀聲說道:「不用你告訴我!」

  穆娟娟縱聲大笑:「是啊,你是早就知道的了,二十年前已經知道的了!你那位出身名門的妻子,從來就沒有把你當作丈夫。和你拜堂成親的時候,她心中想的也是另一個男人。」

  齊勒銘喘著氣喝道:「我、我不要聽,不要聽了!閉、閉上你的嘴!」

  穆娟娟冷笑:「你不要聽,我偏要說!你的妻子看不起你,從結婚那天開始就看不起你,好在有我這個撿破爛的人,她把你丟在陰溝,我卻把你當作寶貝一樣從陰溝裡撿起來。嘿,嘿,說什麼門當戶對,在你妻子眼中,你根本就不能和她匹配,所以咱們才是真正的臭味相投,天生一對!」

  齊勒銘喝道:「你說夠了沒有?」陡地出指,點了穆娟娟的穴道。

  「娟娟,你錯了。我與你並非同一類的,或許有許多地方咱們臭味相投,但分別在手,我還知道那是臭味,而且心底討厭那種臭味。而你卻一直嗜痂成癖,把臭當香!」齊勒銘緩緩說道。

  穆娟娟的眼睛也火紅了,只是她出不了聲。

  齊勒銘繼續說道:「娟娟,我還是剛才那句話,咱們緣份已盡,不過,我仍然是將你當作我最要好的朋友的。如果有人欺負你,我舍了性命也要保護你。這穴道過兩個時辰就會解開,你躺一會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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