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眾人莫測高深,都是吃驚不已。卻那知道,此時他用天魔解體大法所增強的功力,已是正在消失之中。他不過是強弩之末,鼓其餘力,震懾別人的。楊炎如果追下去,一個時辰之內當可追得上他。那時此消彼長,只憑楊炎的兩成功力就可制他死命。

  他拼著耗損殘餘功力,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聲音鏗鏗鏘鏘,宛如金屬交擊,果然收了震懾之效。他影子早已不見,山谷尚有回聲。眾人聽那山谷回聲,心中猶有餘悸。過了片刻,方始紛紛上前向唐嘉源和孟華道賀。這一戰天山派雖然是三易對手,方始獲得勝利,但孟華以後輩記名弟子身分,打敗了當世的第一大魔頭,也可說得是替天山派挽回了面子了。

  孟華說道:「我不能制那魔頭死命,實在愧對師門。」

  丹丘生道:「你那招胡笳十八拍已經使得精妙絕倫,我都自愧不如了。你不能制那魔頭死命,過錯不在劍法,恐怕是你心中未動殺機吧?」

  孟華給他說中,滿面通紅,低頭不語。

  唐嘉源哈哈笑道:「丹丘兄,你教出來的徒弟,打得白駝山主也不能不當眾認輸,已經是很難得了。」丹丘生笑道:「我這徒弟也是天山的徒弟啊。以往武林慣例,一個徒弟只能有一個師父,師父也不喜徒弟學別人的武功。這種門戶之見,我看是應該改一改了。」

  唐嘉源道:「丹丘生說得不錯。咦,鐘長老呢?怎的不見?」

  一個弟子稟道:「鐘長老進天一閣去了,好像是替姬、華兩位師弟療傷。」姬追風和華靜宇二人乃是本來留在天一閣服侍鐘展的那兩個弟子。兩人都只不過十六八歲年紀,功力較淺,故而中毒較重。

  唐嘉源掛慮師叔,說道:「孟華,我和你進去看看,也好向他報喜。」

  一進天一閣,就是姬華二人上前迎接,唐嘉源問道:「你們中的毒好了嗎?」

  姬追風答道:「多虧鐘長老以少陽神功替我們祛毒,我們早已恢復如初了。鐘長老前後不過用了半枝香時刻。」

  唐嘉源道:「那麼鐘長老呢?」

  華靜宇道:「他替我們祛毒療傷之後,就走進練功的靜室,不知是否還要閉關?」

  唐嘉源心想,鐘展進入天一閣之時,正是他和宇文博惡鬥的時候,大敵當前,勝負未決,鐘展沒有便即閉關練功之理,那為何還未見他出來呢?難道他連外面為孟華祝賀勝利的歡呼都聽不見。

  唐嘉源道:「孟華,咱們進去看看。」輕輕推開靜室的門,只見鐘展正在用劍代筆,在壁上刻字。唐嘉源不敢驚動他,暫不作聲。

  過了一會,只聽得鐘展充滿喜悅的聲音說道:「總算了卻一重心願了。」說罷,方始擲劍於地,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卻是令得唐嘉源大吃一驚。

  鐘展今年八十有二,但因內功深厚,駐顏有術,臉色還是相當紅潤的,看起來不過六十左右模樣。但此時一看,只見他臉色灰敗,精神困頓,好像突然老了許多,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踏入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憔悴的顏容和喜悅的聲音剛好形成鮮明對比,唐孟二人焉得不驚?

  但還有令得唐嘉源更加吃驚的是,他是個武學大行家,只一看便看出了鐘展已是元氣大傷,此時正在自行散功,以求速死。

  這一驚非同小可,唐嘉源那裡還有餘暇「報喜」,慌忙搶上前去抱著鐘展,叫道:「師伯,不可!」

  鐘展微笑道:「我年過八旬,已屬上壽,你硬要我活下去,最多我也只能多活一年半載,你又何必要我多受苦難?我有話和你說,放開手吧!」

  唐嘉源一探他的脈息,脈息已是現出油盡燈枯的現象,鐘展的功力亦已散了十之八九了。唐嘉源武學精深,當然懂得內功深厚的人,死也要比常人艱難得多,鐘展的自行散功乃是為了避免死前多受苦痛。唐嘉源知道無力挽回,只好咽淚放手。

  鐘展問道:「外面怎麼樣了?」

  唐嘉源道:「稟師伯,那魔頭已經給孟華打跑了。本門弟子並無傷亡。若干人中毒亦非嚴重,相信很快就可治好。」

  鐘展道:「好,很好。我也知道你們必定可以打敗那個魔頭的,所以才放心來做我最後想做的這一件事。

  「這是我此次閉關練功所參悟的大須彌功訣,雖未完備,已是竭盡我的所能。我才智平庸,對本門武學無所增益,只能留下這一點練功的心得給你們,也算是了卻一重心願。」

  原來鐘展因為提前「開關」,真氣逆運,已受內傷,與宇文博一場劇戰,又重了幾分。劇戰之後,又為姬華二人運功療傷,已是將近油盡燈枯的田地。剩餘的功力,在石壁上刻出修練大須彌功的口訣,最後一點真氣都已耗盡,自是非死不可了。

  鐘展在臨死之前,還做了兩件好事,唐嘉源和孟華都是十分感動。唐嘉源禮贊道:「自稱最平庸的人,往往最值得別人敬佩!師叔就是這樣的人,他是可以死而無憾了!」正是:

  薪盡火傳功績在,平凡正是不平凡。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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