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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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張笑道:「崔大哥說笑了,不過,說正經的,小徒倘若當真中毒,我也不會怪那使毒的人!」 馬天驊道:「這是什麼道理,我們想聽聽!」 快活張道:「道理很簡單,你碰上劫鏢的強盜,你能否禁止那劫鏢的強盜使毒?」 馬天驊道:「可這是鏢局裏的自己人在比試武功!」 快活張道:「比試武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選出最適合做總鏢頭的人!暗器也好,使毒也好,要是這個人都能抵擋,豈不是更佳!」 馬天驊道:「但我們剛才曾經有言在先,是不能使毒的。」 快活張道:「所謂剛才,是指宇文先生和沐天瀾交手的那個時候吧?」馬天驊道:「不錯。」 快活張笑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現在是我的徒弟和宇文先生比武,我是只盼震遠鏢局有一個最好的總鏢頭的,因此依我之見,倒也不妨假戲真做!」 衛長青哈哈笑道:「戴老鏢頭說得好,說得好!當真是胸襟廣闊,見識過人!咳咳、哼……」笑聲忽地中斷,連連咳嗆。原來正在他說話之際,忽地嗅到一股強烈的香氣,胸口登時作悶! 宇文雷以內力約束毒氣,把溶化了的神仙丸所揮發出來的毒氣凝聚一團,向齊世傑正面攻擊,按說齊世傑是絕計不能長時間閉住呼吸的,而且齊世傑每每在發掌之際,吆喝助威,更是不能不吸進毒氣。這種藥力特強的神仙丸,氣味芬芳,中人如酒,吸了一點,就像喝醉酒一般,懶洋洋提不起勁來。吸得多了,更會進入「迷幻」境界,甚至癲狂。但半枝香時刻已經過去,齊世傑竟然越打越見精神,那有半點中毒模樣。 他們那裏知道,原來齊世傑早已有了解藥。解藥是楊炎從「雲中雙煞」之一的馬犇那裏取得,轉贈與他的,「雲中雙煞」馬犇和田耕是替白駝山販毒的人,「躡雲劍」穆揚波的小兒子穆志遙就曾受他們所害,變成了不可一日離開神仙丸的癮君子。那次楊炎為了助穆志遙戒毒,在祁連山上捉住馬犇,從他那裏,搜獲下一大瓶神仙丸以及解藥。那種解藥本來是預防服食了過量的神仙丸而引起的中毒的,還不能算是這種藥力特強的神仙丸的最佳解藥,但因只是吸進毒氣比直接吞服的毒害稍輕,故此仍然可解。 齊世傑從龍靈珠口中知道宇文雷的來歷之後,他是口中含了一顆解藥,方敢出戰的。餘下的解藥他則交給了快活張。快活張剛才以敬酒為名,其實已是偷偷在酒中放了解藥。他是天下第一神偷,略施小技,誰也沒有察覺。 齊世傑在冰窟三年,曾得天竺高僧釋湛授以那爛陀寺的上乘武功,其中一門功夫名為「大挪移神功」,可以把敵方攻來的內力任意轉移方向。原理和中土武學的「借力打力」相似,不過借力打力是打擊敵方,而大挪移神功則可以借用對方內力打擊第三者。 此時齊世傑使出大挪移神功,把那團毒氣挪移過來,讓它去侵襲衛長青。衛長青所坐的首席位置正是最接近比武中心的位置。衛長青的內功造詣在宇文雷之上,經過挪移的內力對他倒是無妨,但那神仙丸的毒氣他吸得多了,卻是難以抵受。 本來他可以發掌把毒氣盪開,但那麼一來,豈非由他證實了宇文雷使毒?而他是剛剛說過並沒嗅到什麼氣味的。 他有苦說不出來,只能運功抵禦。忽地心神一蕩,從他眼中看出去,揮拳踢足的比武雙方變成了翩躚起舞的美女,桌子上的酒杯筷子變成了一錠錠一根根的元寶金條,他不覺突然傻笑起來。 坐在他旁邊的楊牧,發覺不妙,大吃一驚,連忙叫道:「衛大人,衛大人!」衛長青畢竟是個造詣不凡的武學高手,在這即將進入迷幻境界的關頭,經他一喚,雖然未能清醒過來,心頭亦已有一點警覺了。他立即咬破舌尖,疼痛的刺激,令他猛然一省:「不好,我是中了神仙丸的毒了!」知道「不好」,反而是較為好了。眼前的幻相登時消失,他也得以從迷幻的境界中解脫出來了。 為了維持面子,他仍然不敢承認中毒,反問楊牧:「什麼事?」 楊牧和他一樣,都是未曾喝那含有解藥的酒的。好在齊世傑看在他是舅舅的份上,以大挪神功控制那團毒氣,只是針對衛長青,盡量避免侵襲楊牧。但雖然如此,楊牧多少還是聞到一點氣味,此時他一開口說話,吸進去的毒氣就更多了。 「大人,你看他們打得多麼激烈,只怕兩虎相鬥,必有一傷!」說話之時,已是感到有點頭昏腦脹,只能勉強支持把話說完。 衛長青老奸巨滑,一聽更知他的用意,故意問道:「我沒有細數,過了多少招了?」 楊牧說道:「少說恐怕也過了一百招了!」 衛長青道:「功力悉敵,為了避免兩敗俱傷,我看也可適可而止了吧!戴先生是大股東,宇文老弟,你就讓他的徒弟做總鏢頭如何?」此時他是但求兩人立即罷鬥,以免自己受到毒氣侵襲。謀奪震遠鏢局的計畫倒是不妨放慢一步。至於言語的前後矛盾,那更是無暇顧及了。 快活張道:「衛大人,你不是不贊成點到即止,務必要他們分出勝負的嗎?我看也用不著多久就可以分出勝負了,何必心急?」 齊世傑朗聲說道:「我不想佔大股東的便宜,說出來的話絕不更改!」弦外之音,譏諷衛長青出爾反爾。衛長青滿面通紅,又不能放下面子向戴湛師徒求情,只能希望宇文雷自動認輸了。 那知宇文雷此時是想要認輸也不能夠。 齊世傑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他把掌力加重,已是使出第八重的龍象功! 宇文雷被壓得透不過氣來,那裏還能分神說話?在對方強攻猛壓之下,他只能奮力抵擋,只怕稍一退縮便有性命之危,又如何能夠罷手認輸? 他們越鬥越烈,衛長青受到的毒氣侵襲也越來越強。他咬破舌尖,只能勉強保持幾分清醒,不至於陷入迷幻境界而已。一陣陣頭昏目眩,卻是更加甚了。 楊牧吸進一點毒氣,還不如他之甚,不過楊牧的功力也是遠不如他,此時亦已感到胸口作悶,昏昏思睡。他知道再拖下去,非中毒不可,便即站了起來。 韓威武道:「楊大人你幹什麼?」楊牧低聲說道:「我去小解。」韓威武道:「目前他們正在鬥到緊張關頭,看來再過片刻,就可分出勝負了。」楊牧說道:「對不住,我不能忍了!」這話倒也並非謊言,不過並非不能忍住尿急而已。說罷,楊牧匆匆離席。 大廳裏的一眾賓客都在聚精會神觀戰,倒也沒有誰注意他。 他溜出廳,拐進後院,四顧無人,這才鬆了口氣,趕忙運用本門內功,昂頭伸臂,吐出胸中濁氣,吸進新鮮空氣。 忽地有人在他肩頭輕輕一拍,笑道:「楊大人,廁所不在這邊。聽說你在鏢局做了幾年副總鏢頭,怎的走錯地方?」 這人來得無聲無息,他雖然只是輕輕一拍,楊牧已是給嚇得跳了起來。回頭看時,只見「戴湛」笑吟吟的站在他的面前。 楊牧大吃一驚,心裏想道:「想不到戴湛的武功比我聽得人家說的更為厲害,他若是存心暗算,這一拍就拍碎我的琵琶骨。不過,他此來也定非好意。」 「戴湛,你跟踪我作什麼?」楊牧擺出官架子問道。 快活張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楊大人,你別猜疑,我對你實是一番好意。我是來找你回去的。」 楊牧哼了一聲,說道:「我不會迷路,用不著你費心!」 快活張似笑非笑的說道:「楊大人我就是怕你迷路。不但迷路,而且走入死路!」 楊牧變了面色,沉聲說道:「戴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年你身受嫌疑逃出京師,你回來才是自投羅網呢!」 快活張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現在恐怕是你要步我的後塵了。」 楊牧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快活張道:「我是給你指一條生路,你既然不願回去,不如就此遠走高飛!」 楊牧說道:「我不過暫時不想回去觀戰而已。我又沒有犯罪,何須學你當年那樣畏罪潛逃!」 快活張笑道:「目前你所受的嫌疑只怕比我當年更大,這次你們謀奪震遠鏢局的計畫失敗,烏蘇台非責怪你不可,只怕你所受的不只一頓蟒鞭了!」 楊牧暗暗吃驚:「烏總管鞭打我的事情,怎的他也知道?」口氣不前太過強硬了。但仍是說道:「你是私通叛逆的嫌疑,我最多不過辦事不力,用不著你替我擔心!」 快活張道:「當年我受嫌疑,不過因為我有一個朋友是從小金川來的。嘿、嘿,你呀!」 楊牧開始慌了,澀聲說道:「我,我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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