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五五


  戴京說道:「大人的恩寵我怎敢忘記,記得是我十歲那年,我拜崔伯伯做乾爹,上契那天,大人賞面到我乾爹家中來喝喜酒,乾爹叫我練一套伏虎拳給大人看,還曾得過大人指點的呢。不知我可有記錯?」原來揚威鏢局的總鏢頭乃是他的義父。說罷,他隨即便上去先拜義父。

  烏蘇台哈哈笑道:「你的記性真好,我卻沒有你記得這樣清楚。老戴,恭喜你有一個好兒子,又收得一個好徒弟。」

  崔立誠更是喜得眉開眼笑,說道:「好孩子,一晃相近廿年,想不到還能夠在震遠鏢局咱們爹兒倆重逢。你這次回來,子承父業,真是好得很啊!」

  戴京說道:「多謝義父,韓伯伯和各位鏢行前輩叔伯的栽培和愛護,我才能夠重返鏢局,以後還得請各位前輩多多賜助。」

  一眾鏢行前輩見他彬彬有禮,更是歡喜。崔立誠笑道:「你應該多謝烏大人才對。烏大人早已升任大內總管,今天就是全靠烏大人一言九鼎,替令尊洗脫嫌疑,你們戴家才能夠得回在震遠鏢局的股份的。」

  戴京說道:「家父與烏大人的說話,小侄已經聽見了。多謝烏大人的恩德。」說罷,重新施禮。

  烏蘇台只能勉強笑道:「好說,好說。我和令尊是多年的交情,彼此幫忙那是應該的。」他強調「彼此幫忙」四字,戴京聽了,更為放心。

  烏蘇台又道:「楊大姑也在這裡嗎?韓老鏢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楊大姑是武林前輩,又是我的同僚楊牧兄的姊姊,因何不請她出來相見?」

  快活張是斷定了烏蘇台不敢與楊大姑為難,這才索性把楊大姑到達京城的秘密公開的。其實烏蘇台早已知道楊大姑藏在震遠鏢局,在此之前,他還想過要對付楊大姑的。但此際,他有把柄捏在「戴湛」手裡,自是不敢多事了。只能當作是剛剛聽到楊大姑的消息。

  「這你可不能怪老韓……」烏蘇台語音甫落,楊大姑就出來了。

  「是我自知上不了台盤,因此我一向都是避免和官府的人應酬的。何況今天有你烏總管這樣的大官在座,我當然更是嚇得只能躲起來了。」楊大姑說道。

  烏蘇台苦笑道:「大姑說笑了。韓老鏢頭今日榮休之喜,京城裡能夠和他攀得上一點交情的朋友,誰個不來道賀。令弟也是座上客呢。咦,令弟剛才還在這裡的,卻怎的不見了?」

  楊大姑道:「不必找他了,要是我想見他,我早已出來了。」

  烏蘇台道:「不知大姑何以連自己的胞弟也避而不見?」

  楊大姑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他好歹也算得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就因為他今天是以當官的身份來到鏢局,所以我不願見他了。但並非避而不見,假如他以我的弟弟身分,單獨跑來找我,我當然是會見他。嗯,說到這裡,老戴,我倒要怪你了,你不該把我的行蹤當眾揭開的。」

  快活張裝模作樣向她賠了個禮,說道:「大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楊大姑道:「什麼其二?」快活張道:「烏總管雖然是大官,但他也是好朋友,你若是有什麼事情要他幫忙,他一定會幫忙你的。」

  烏蘇台心頭一凜,不知快活張還要給他什麼難題,說道:「對啦,我還沒有請問大姑,不知大姑此次來京,除了喝韓老鏢頭的榮休喜酒之外,尚有何事?」

  楊大姑道:「實不相瞞,我是來找弟弟向他打聽一個消息的,但他住在什麼地方,可是連我這個做姊姊的都不知道,剛才我又不想見他,只能再找人打聽了。」

  烏蘇台道:「這你可不能怪令弟,做大內侍衛的人,住址是不能隨便說給別人知道的。不過你不是外人,你要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楊大姑道:「用不著了。你是老戴的好朋友,只要你肯幫忙,向你打聽更好。因為你是舍弟的頂頭上司,知道的事情,當然也比他多得多。」

  烏蘇台道:「大姑欲知何事?我身為大內總管,如果是屬於公事的……」

  楊大姑道:「你放心,我不會打聽朝廷的事情,我只是想打聽和我有關的一點私事。」

  烏蘇台道:「那麼大姑請說。」

  楊大姑道:「我是想打聽小兒的事,上個月有人到保定查問他的去向,我是聽得朋友說的,朋友是誰,你就不必問了。總之我的朋友告訴我,來保定查問小兒行蹤的人,是從京師來的。」

  烏蘇台只能佯作不知,咳一聲道:「有這樣的事嗎,我都未知道呢?」

  楊大姑道:「如此說來,不是你派出來的人了。」

  烏蘇台道:「當然不是。如果我要找令郎,我自會轉托令弟。」

  楊大姑道:「這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小兒是犯了什麼罪,大人要派人抓他呢!」

  烏蘇台道:「令郎曾經打敗過關東大盜尉遲炯,說實在的,我倒想找他做官呢。記得我也曾托令弟說過的,不知他說了沒有。」

  楊大姑道:「這個他倒是在半年前早已說了,只是因為我年紀老邁,不許他離開我的。」

  烏蘇台道:「但聽大姑剛才所說,令郎如今似乎也已不在你的身邊?」

  他那知道,楊大姑的「令郎」齊世傑如今正是在母親身邊,而且也是在他的身邊。

  楊大姑道:「他是出門去找個朋友,短期內就會回來。不比我的弟弟來京師當官,連親人都很難見面。」

  烏蘇台道:「令郎是找什麼朋友?」

  楊大姑道:「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朋友,老婆子也不想多問惹年輕人的討厭。不過大人這樣查根問底,是否懷疑小兒誤交匪人。」

  烏蘇台唯有說道:「我不是這意思。不過少年人容易受騙,擇友是該謹慎。」楊大姑道:「我會留心他的。你不放心他嗎?」烏蘇台心裡咒駡:「不知你是裝糊塗還是真不知,你那寶貝兒子,前天晚上就正是在你弟弟家中鬧過事來。」但礙著有把柄捏在「戴均」手裡,只好說道:「那裡,那裡,有你這樣的好母親管教他,我豈有不放心之理。我是但盼令郎有一天能夠做我的同僚呢。」

  楊大姑道:「那只有待我百年之後了。現在來說,多謝你對小兒關心,那我也就放心了。好,我也該告辭了。」

  她是要烏蘇台當眾說出齊世傑並無嫌疑,這樣她才可以光明正大的離開京師,回到家中,也不至於受到騷擾。而她的兒子即使給人識破行藏,最少公差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捉他。目的既達,她當然可以離開了。

  齊世傑向支劍峰遞了個眼色,支劍峰道:「對啦,我也該走啦,老戴,咱們多年不見,你到我的分舵聚一聚好不好?楊大姑,倘若你肯賞面,我也想請你做我的客人。」

  楊大姑笑道:「我這個窮婆子和你們臭叫化交朋友,倒是半斤八兩,彼此都不算高攀。好,咱們這就走吧。」龍靈珠是扮作丐幫弟子的身分跟隨舵主來的,此時當然也跟著一起走了。

  韓威武送出鏢局大門,握著快活張的手說道:「戴兄,你幾時回來?」快活張道:「恐怕不會回來了。」韓威武盯著他道:「永遠不會回來?」快活張已經知道韓威武看出他不是戴湛,韓威武也已知道戴湛是早已死了。

  韓威武又是悲傷,又是歡喜。悲傷的是老朋友作了古人;歡喜的是故人有子繼承父業。當下再用言語試探:「這就真可惜了。我本來想向你學一門本事的,沒機會了。」快活張道:「我有什麼本事值得你學?」韓威武道:「身外化身的本事。」快活張道:「這門本事並不是真功夫,只不過危急之時,或者可以偶而用來避禍而已。韓大哥,你今後定可安享晚年,無災無難,這門本事,是用不著學了。」韓威武道:「若能如你所言,我和我的老朋友都是拜你所賜,但我更羡慕你。」快活張笑道:「我是生成勞碌的命,怎值得你羡慕?」韓威武道:「羡慕你逍遙自在,快活得好像神仙一般的生活。」快活張原名張逍遙,韓威武已經猜中他是誰了。兩人哈哈一笑,就此別過。

  一行人回到秘魔崖的丐幫分舵,已是黃昏時分。兩大香主皇甫嵩和司馬玄出來迎接,看見快活張,不覺都是一怔,他們是知道戴湛早已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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