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二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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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法續道:「想當年傅青主老先生創立門戶,何等艱難,想不到出了你這個萬惡叛徒,幾乎令無極派至你而斬。幸得無極派還有一個傳人,要不然傅青主與鍾萬堂都死不瞑目。」年羹堯忽問道:「無極派還有什麼傳人?」 弘法道:「不用你管,我受易老前輩之托,前來告訴於你,我已與易老前輩聯名,通告武林同道,代無極派清理門戶,另立傳人,將你驅逐出無極派門牆之外了!」年羹堯淡淡說道:「我性命已是不保,還爭持這個麼?」弘法大師搖了搖頭,怒道:「孽畜孽畜,至死不悟!」倏然拔出戒刀,年羹堯吃了一驚,但覺面前寒光電射,刀風颼颼,那口利刃,就好像在臉皮上刮來刮去一般,只聽得弘法大師在耳邊說道:「全無廉恥,愧作鬚眉,略示薄懲,以戒賊子。」刀風倏止,年羹堯張眼看時,弘法大師已不見了。 年羹堯伸手一摸,面上光滑滑的,不但所留的兩撇虎鬚,被剃得乾乾淨淨,連眉毛也刮得個一絲不留。年羹堯平生,那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不覺憤然揮拳,怒聲罵道:「弘法賊禿,辱我太甚!」但一拳揮出,立刻感到氣喘無力,又不覺嘆了口氣,頹然坐到地上。 星橫斗轉,這時已打過五更,朝露曉風,饒有寒意,年羹堯咳了兩聲,叫道:「王老三,王老三!」王老三是那老兵的名字,叫了兩聲,不見答應,正在奇怪,忽見那名老兵顫巍巍的從城樓內走了出來,在旗竿的「風燈」映照之下,面色顯得一片灰白。 年羹堯道:「王老三,你怎麼啦?」這名老兵向年羹堯迎頭一揖,愴然說道:「請恕我這名不中用的老兵難以再侍候你了!」年羹堯知道自己與方今明的談話已被他聽到,忙道:「老三,你別多心——」王老三截著說道:「不用說了,今晚我一切都明白啦!小官,在我曾看著你長大,卻從不知道你是一個如此忘恩負德、寡情絕義的人!老主人一生也未曾做過什麼惡事,怎麼卻會得到這樣的惡報應,生下你這個敗家滅族的逆子,咳,我真替你年家歷代祖先不值!」這名老兵說得十分激動,年羹堯氣得面色青白,幾乎想將他一拳打死,但想到這名老兵也會幾手拳腳,而自己武功卻已消失,拳頭一揮,立即縮回。 那名老兵嘆了一口長氣,眼淚簌簌下落,又道:「我服侍了你的老子多年,又服侍了你多年,並曾隨你萬里長征,出生入死,一未升官,二未發財,也算對得住你年家了。我今日拜辭!」話完之後,向年羹堯一揖到地,從城頭上拾級而下,走了幾步,忽又回頭說道:「你昨日換下的衣服,我已洗淨曬乾,你自己收拾吧,今朝的早飯我也做好了,以後你自己學著做吧,我這沒中用的老僕人拜辭了。」一步一步走下城牆,微微顯得有點傴僂的背影,不久就消失在晨光曦微之中。 年羹堯呆若木雞,額頭沁汗,這回才真正嘗到了眾叛親離的滋味,只覺天地之大,已無自己可容身之地,茫茫人海,已無再肯親近自己之人,又想起以後洗衣做飯都要自己幹了,更覺「英雄」末路,啼笑皆非。 年羹堯走進城樓,果然見有一鍋熱飯,這時才發覺自己也餓得軟了,胡亂的把一鍋熱飯吃完,試試運動四肢,始知自己武功雖然消失,卻還有平常人的氣力,看著那幾塊石頭泥土搭起的土炊,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還好,若然連做飯的氣力都沒有了,豈不更是糟糕?」可是生米怎樣才能煮成一鍋熟飯,這個年羹堯卻不知道,甚是發愁。 曙光漸露,天已黎明,又該是下去看守城門的時候了。年羹堯步出城樓,走下城牆,往日還有老兵相伴,今朝只有自己一人,更覺得淒涼寂寞,平生行事,霎然間一一從心頭翻過,一種悔恨之念不覺油然而生,但一忽間又被憤恨的情緒所替代,恨不得把這宇宙連同自己一齊毀滅。 年羹堯走下城牆,打開城門,曉風撲面,隨著吹進來的是一聲清脆的笑聲,只見一個少女笑盈盈的站在城門之外,年羹堯一打開城門,她便說道:「年大將軍,你好早啊!」 年羹堯吃了一驚,這剎那,竟疑心自己是在作夢,揉揉眼睛,看清楚了果然是馮琳。年羹堯面上掠過一絲笑意,忽又憤然說道:「馮琳,你也來嘲弄我麼?」 馮琳和李治這兩年來在四川冒了許多艱險,聯絡了一些人,後來聽得年羹堯被撤職查辦,便把四川的基業交給車鼎豐的兒子車哲生主理,兩人趕回去想找呂四娘。途中又聽得年羹堯連降十八級,被貶到杭州守城門的消息,馮琳這時雖然已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孩子的脾氣仍然未改,想起小時候曾與年羹堯同玩的事,又想起年羹堯騙她哄她,想把她送給雍正之事,一時興起,要到杭州來看看年羹堯,看看這位「大將軍」是不是真的在把守城門,李治拗她不過,便替她在門外把風,讓馮琳單獨去和年羹堯會面。正是:恩怨自隨流水去,相逢今已隔雲泥。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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