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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第四十六回 末路窮途 功名隨逝水 荒山古剎 劍氣射寒星

  馮琳格格一笑,說道:「不是我嘲弄你,是你自己嘲弄自己。人必自侮而人後侮之,這句話難道你還不懂嗎?你自作自受,現在還未後悔嗎?」年羹堯默然不語,馮琳面色一轉,忽然一本正經的說道:「若然你能記著鍾恩師的教訓,你也不至於有今日!」年羹堯不覺一怔,只聽得馮琳緩緩說道:「以前的事,我全都知道了,你家曾收容過我,這一點我該感激。」

  年羹堯一怔道:「你都記起來了?」馮琳道:「都記起來了。你小時候也強橫霸道,但對我尚還不差。」年羹堯喜道:「是啊!我一向把你當作親妹妹一樣,對任何人都沒有對你那樣好,你知道就好了。謝謝你來看我,我年羹堯他日縱然碎屍萬段,得一知己也可無憾了。」

  馮琳突然一陣冷笑,旋又沉痛說道:「可是你越大就越壞,壞到不可收拾!哼,你還記不記得,你要把我送給皇帝,好保障你的功名?我不依從,你就暗中偷下毒手害我,不是我的李治哥哥救我,我這條小命早已完了。什麼親妹妹?你不怕引起我的噁心麼?」

  年羹堯面上一陣紅一陣青,低頭說道:「嗯,我知錯了。」馮琳道:「你對我不好,這也還罷了,最不該的是鍾恩師費盡心血,培你成材,你卻引狼入室,將他害死!若非你已是難逃一死,我今日便要為本門懲治奸徒!」

  年羹堯忽地抬起眼睛,道:「哦,原來弘法大師所說的無極派傳人便是你這個小丫頭。」馮琳眉毛一揚,道:「怎麼,我不配麼?」年羹堯道:「你安心做吧。我這麼大的富貴功名,全都丟了。難道還會與你爭區區一個掌門的位置麼?」馮琳雙眉緊皺,搖了搖頭,道:「我真還未見過至死不悟的人,開口富貴,閉口功名,你口說不在乎,其實在乎得很。呂姐姐曾對我談論過你,說你本來算得是個人材,只是被『名利』二字所斷送了。我以前還不大懂,現在看來,真真不錯。」

  兩人交談片刻,天色已經大白,西湖上漁舟曉唱,隱隱傳來了採菱的歌聲,李治遠遠的吹了一聲口哨,馮琳道:「嗯,我該走了!」年羹堯豎起耳朵,忽道:「誰和你同來?」馮琳道:「你管這個幹嘛?」年羹堯道:「是不是那個叫做李治的小子!」馮琳憤然說道:「什麼小子?他比你好得多!」提高嗓子應道:「嗯,李治哥哥,我就來了!」

  年羹堯面上露出一種奇異的神情,忽然問道:「琳姑娘,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咱們的園子裏有一個池塘,池塘裏養有一對鴛鴦,你小時候,個子不夠高,要我抱起你來看池塘裏的鴛鴦戲水。」馮琳心中一動,卻沉著面道:「你盡說這些無聊的話兒幹嘛?」

  年羹堯道:「想起這些小時候的事情,我真是後悔得很。」馮琳低聲說道:「後悔已經遲了!」年羹堯嘆了一口氣,作出欲說還休的樣兒,馮琳道:「你還有什麼話,趕快說吧!我真的要走了。」語調漸轉柔和,年羹堯道:「我但願能再和你同在一處。想我幼讀兵書,多少懂得些行軍用兵之道,你們他日若舉義師,我願作毛遂自荐。」馮琳心中一動,心道:「年羹堯自是一個將才,若他是真心誠意的話,倒也未嘗不可考慮。不如待我和李治哥哥商議,看是如何?」

  馮琳低首沉思,年羹堯又道:「你不相信我麼?」馮琳抬起頭來,和年羹堯的眼光觸個正著,忽而心中一凜,只覺年羹堯的眼光中似乎含著無限奸詐,絲毫不能令人信賴,年羹堯又嘆了口氣,道:「嗯,你真是不信我了?」

  馮琳道:「你能後悔很好,但這事我不能作主,待我見了呂姐姐後再替你說。」年羹堯道:「那就不必說了。」馮琳舉步欲走,年羹堯又叫道:「琳姑娘,還有一件小小的事情。」馮琳轉身道:「什麼事情,快說!」年羹堯道:「你不是做了無極派的掌門嗎?那麼這把劍你應該拿去,這是傅師祖當年用的寶劍!」

  馮琳道:「是啊,我本該追繳回師尊的遺物,怎麼倒反忘了!」走到年羹堯跟前,伸手接劍。不料年羹堯趁她雙手伸出,胸前門戶大開之際,倏然駢指一戳,「得」的一聲,正正點中她胸口的「璇璣穴」,這「璇璣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若被點中,立刻身亡。

  原來年羹堯自知必死,一切絕望,已近瘋狂,恨不得世界和他一同毀滅,尤其聽馮琳兩次提起「李治哥哥」,更是又妒又恨,心中想道:「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既不能為我所有,我也就不能讓她為別人所有。我的武功雖失,點穴的方法卻還記得,何不將她殺了,然後再行自刎。」

  不料馮琳的穴道雖被點中,卻只是身軀搖晃了兩下,並不如年羹堯所願,倒地身亡。原來點穴的功夫,必須配以指頭的勁力,力透指尖,才能使敵人的血流突然停止。年羹堯武功已失,只有平常人的氣力,而馮琳的內功已有造詣,若然遇著高手,點正穴道,那自是無法挽救,而今不過等於被普通的人,湊巧在穴道上戳了一下,雖然一陣疼痛,卻是安全無事。

  馮琳被年羹堯出其不意的用力一戳,呆了一呆,立刻明白了這是什麼一回事情,氣得玉手一揚,拍拍兩記耳光,把年羹堯打跌地上。年羹堯目露兇光,「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水,兩顆大牙。馮琳氣得說不出後來,過了許久,才迸出一句話道:「你,你,你真是天下最狠毒的人!」伸手取了年羹堯的寶劍,拔出半截,忽又聽得李治催走的口哨之聲。

  馮琳盯了年羹堯一眼,恨恨說道:「我不殺你,你也沒有幾天活了!」飛身追上李治,李治道:「天色已經大白,太陽也快出來了,你還不走,你看那邊已有人來了!」

  馮琳默不作聲,隨著李治飛快出城。一口氣跑到郊外,李治道:「不是我不讓你和他多說,我想年羹堯既被貶到此處看守城門,雍正這廝說不定會派有高手暗中監視,若有閃失,豈非不值?」馮琳放慢腳步,忽然說道:「李治哥哥,你能原諒我麼?」

  李治笑道:「我若是胸襟狹窄之人,也不讓你單獨和他見面了。」馮琳面暈紅潮,低聲說道:「不是這個。我是說,是說——嗯,我老實對你說吧,我今朝在將見年羹堯之時,還有點惋惜之情——」

  李治不待她說完,便笑著接道:「他本來是個人材,卻誤入歧途,自尋毀滅,我也為他惋惜呢,還有什麼值得提的?」馮琳道:「現在,我卻一點也不惋惜他了!」說話之時,面色非常嚴肅,和她平常頑皮的樣子不大相同,她像一下子長成了「大人」,懂得了許多事情似的。李治奇異的看了她一眼,對她的話意,似明白又似不大明白,只輕輕的點了點頭,卻也不再多問。

  馮琳走後,年羹堯捧著被打腫的半邊臉,掙扎著坐了起來,這時他胸中空空洞洞的,神經也似乎麻木了,早晨的冷風刮地吹來,年羹堯打了一個寒顫,雙手捧著頭顱搖了幾搖,喃喃說道:「大約我真的錯了?」摸摸頭顱,向天狂笑,大聲叫道:「大好頭顱,被人取去,豈不可惜!楚霸王烏江自刎,猶是英雄!我豈可不如他?今日是天亡我也,既是必死,我又何必再活著讓人凌辱?」雙手捧著頭顱,突然向城門一撞。

  頭顱未觸城門,忽然被人抱著,年羹堯掙扎不得,睜眼看時,卻是韓重山和天葉散人,只見這兩人面青唇腫,樣子很是難看。原來他們追趕印宏與關東四俠,卻遇著弘法大師,一頓禪杖將他們打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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