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二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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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辟邪冷嘲熱諷,將年羹堯罵了一頓。年羹堯抑著怒火,反問他道:「辟邪,我待你不薄,你在我的帳下,不到三年,我就將你一直保荐到四品衛士,難道就沒有一點香火之情麼?」車辟邪嘴角一翹,做了個鄙屑的神態,道:「我做的是皇上的官,又不是做你的官,難道你要我謝你的恩典麼?現在我已經是三品衛士啦,比你這守城門的小卒,最少要高出十幾級,我不要你見面叩頭,已經是對你很有情份了,你還能有什麼非份之想?」 年羹堯忽地哈哈一笑,道:「對極,對極。人向高處,水向低流,當機須立斷,無毒不丈夫。是大英雄,便當如此,辟邪,不枉你在我帳下多年,你已經得了我的心法啦。」車辟邪怔了一怔,正想反唇相譏,忽聽得又有夜行人的聲響,慌忙跳過一邊,躲入城樓暗角。 年羹堯淡淡一笑,道:「又是那位朋友來了?年某只此一身,要報仇就快動手!」話猶未了,城牆上已跳上五人,為首的是少林寺的印宏和尚,後面的卻是關東四俠。 年羹堯面色大變,只聽得印宏和尚戟指罵道:「年羹堯你也有今日麼?想我少林寺對你恩義如山,你卻毒手暗害我的師尊,還帶兵燒了嵩山少林寺這千年古剎,我問你,你的心肝是什麼做的?」年羹堯道:「要殺便殺,何必多言!」印宏繼續罵道:「我的師尊本無大師曾傳你武功,你將他殺了,我也幾乎遭你害死,按說,我即把你碎屍萬段,也不足解我心頭之恨!但如今我卻不想你速死,你的頸血也不值得汙我戒刀,讓你所效忠的皇帝,將你處死,更足令天下人稱快。」 年羹堯道:「那你來做什麼?」印宏道:「一來要看你這位大將軍今日的『威風』;二來我要問你,昔日允禛所持的貝葉箋文,是不是假的?」年羹堯道:「是假的,怎麼樣?那是我倣本空大師的字跡寫的,讓你們少林寺永遠有一個不能清洗的叛徒,也好給武林留個笑柄。」印宏道:「好哇,你如今始吐實了。」年羹堯臉上露出一絲奸笑,道:「你們少林寺知道了又怎樣?你們少林寺還能奈何當今的皇上麼?」他此際肯說實話,乃是因為已恨極雍正,因此故意出言挑撥,想少林寺的僧人去刺殺雍正。 印宏道:「好,今日我不殺你,但好歹也得在你身上留一些記號。」縱步上前,雙指一伸,點向年羹堯雙目,年羹堯一個「鐵門閂」。將他來勢化解。印宏道:「你還敢用少林的手法與我放對!」關東四俠中的陳元霸嚷道:「依我說,把他殺了痛快,印宏師兄,你若嫌便宜了他,待我用分筋錯骨手收拾了他吧!」四俠中陳元霸最為魯莽,不待分說,一爪如鉤,覷著年羹堯琵琶骨便抓! 玄風道長忽然叫道:「小心!」猛聽得「蓬」的一聲,一支蛇焰箭破空而來,就在陳元霸的頭上炸開,陳元霸伏地一滾,幾乎跌下城牆,只聽得有人哈哈笑道:「聖上明鑒萬里,果然有少林寺的餘孽和同黨來了,你們向年羹堯尋仇,我們也正好張下羅網等君入甕呢!」說話的是韓重山,他的師弟天葉散人則已截著了玄風的去路! 玄風一聲大吼,長劍一翻,鐵拐一掃,兩手兩般兵器,同時發出,天葉散人旋身一閃,呼呼兩掌,將玄風震得身形不定,朗月禪師在葫蘆裏吸了一大口酒,一口酒浪,迎風噴出,卻給掌風盪得四處飛濺,有如灑了半天酒雨。韓重山把手一揚,發出兩般暗器,用迴環鉤來取柳先開,用鐵蓮子打陳元霸的穴道,柳先開號稱「萬里追風」,焉能給他打中,閃展騰挪,一連避了幾次,可是那迴環鉤轉折迴翔,柳先開也破它不得。陳元霸輕功較遜,給鐵蓮子打著,幸他銅皮鐵骨,雖然感到穴道上一陣疼痛,卻是無事。 韓重山師兄弟的武功比關東四俠高出甚多,四俠中只有玄風敢硬接他們的招數,其他三人卻近不了身。印宏叫道:「咱們要問的已經問了,何苦再在此地糾纏,不如走吧!」玄風疾刺數劍,掩護撤退,陳元霸先跳下城牆,朗月禪師噴了兩口酒浪,也跟著印宏跳下,玄風一招「舉火燎天」,鐵拐上撩,擋開了韓重山的闢雲鋤,跟著縱身下跳。天葉散人身形飛起,用「饑鷹撲兔」的手法,伸手便抓,猛聽得頭頂上一聲呼嘯,天葉散人急忙一個倒翻,硬把縱出去的身形撤了回來,衝天一拳,擊敵下顎,卻聽得哈哈笑聲,柳先開已從他的頭頂掠過,飛下城牆。關東四俠,雖然不是頂兒尖兒的角色,卻是各有獨門武功,韓重山師兄弟竟然截他們不住。 天葉散人道聲:「退!」與韓重山一同躍下,片刻之後,人聲已杳。車辟邪又從城樓暗角處鑽了出來。年羹堯道:「皇上痛恨少林餘孽,你為何不趁此立功?」車辟邪冷笑道:「我還要看守你呢!」 年羹堯眉毛一揚,道:「多謝盛情。」忽然作出沉思之狀,過了半晌,緩緩說道:「辟邪,我有一事與你商量。」車辟邪道:「你想我放你麼?天下之大已無你容身之處了。你廢話休提。」年羹堯道:「我豈能強你所難,我實告你,我有稀世的珍寶,想贈送與你。」車辟邪冷笑道:「你有這樣好心?我對你何恩?你肯將稀世珍寶送我?」年羹堯道:「我不是白送你的。實不相瞞,我早料到有今日之禍,所以將小兒早已寄託在一個朋友家中,我遲早必死,家產定然抄沒,小兒他日長大何以為生?所以想把價值連城的珠寶與你,憑你的良心,變價賣出之後,交回一半與我那位朋友,以便小兒他日得個溫飽。」 車辟邪意動,想道:「我出京之時,皇上已將年羹堯家屬盡行收禁,獨獨不見他的兒子,皇上說要斬草除根,還叫我們暗中查訪。年羹堯所說的料是實情。我不如假作答允,騙他將藏寶之處說了,那豈不是既可為皇上立功,又可得稀世珍寶。」便道:「這點小事,我車某還可作主。」年羹堯道:「真的?」車辟邪道:「於人無損,於己有利,何樂不為?請你將你那位朋友的地址說出來吧。」 年羹堯道:「你這樣說,我信你了,但隔牆有耳,珠寶也不便露眼,你附耳過來吧!」車辟邪果然走到年羹堯身前,側耳傾聽。不料年羹堯反手一掌,施展無極門的擒拿絕技,一把扣著他的脈門,車辟邪全身癱瘓,動彈不得,年羹堯罵道:「你這狗娘養的,居然敢來欺我!我豈能受你之氣!我反正已犯了十八條大罪,再多犯一條,也不怎麼。」駢指朝車辟邪脅下一戳,點了他的死穴,車辟邪慘叫一聲,登時氣絕。 年羹堯冷冷一笑,只聽得更樓鼓響,已是四更,周圍靜得怕人,心道:「今晚來了幾批仇人,那老兵難道嚇死了麼?為何不見他的聲響?嗯,今日只有一個老弱殘兵還願意跟隨我,我也算倒楣極了!」正想出聲呼喚,見車辟邪的屍體橫在城牆之上,眼睛猶自睜開,白滲滲的令人噁心,年羹堯性起,一腳將他踢下了城牆,忽聽得耳邊一聲「阿彌陀佛」,入耳刺心,年羹堯睜眼一看,嚇得魂飛魄散,來的竟是以前少林寺的監寺,而今少林寺的主持弘法大師!弘法大師與少林三老同輩,薑桂之性,嫉惡如仇,就似以前的本無大師一樣。年羹堯心道:「少林三老先後亡過,而今是弘法主持,他一定是要用少林家法,懲治我了。」想起少林寺的分筋錯骨,閉穴傷殘等等懲治叛徒手法,比受凌遲碎剮還要痛苦,不覺膽寒! 弘法大師目光有如利剪,盯著年羹堯問道:「年大將軍,你可還認得老衲麼?」年羹堯道:「弟子知罪了。」弘法厲聲說道:「誰是你的師尊?你是誰的弟子?少林寺不容你來玷汙,無極派也不認你這個叛徒。」年羹堯低首說道:「那麼請大師慈悲,賜我一個全屍吧!」 弘法大師面挾寒霜,沉聲說道:「你自有朝廷明正典刑,何用老衲動手。我來見你,為的是兩樁事情,你且聽著:第一件是少林三老曾傳過你的武功,等於間接助你為惡,這是少林寺的罪過,老衲要為前任主持贖罪,收回你的武功。」說到此處,猛然伸手向年羹堯腦門一拍,年羹堯武功再高,也難躲避,被他一拍,只覺天旋地轉,過了好久,才清醒過來,四肢已是綿軟無力。弘法大師嘆口氣道:「如今才收回你的武功已是遲了,但也算了一宗公案,守著了少林歷代相傳的規矩。」 弘法大師稍停半晌,又道:「我除了要為前任主持收回你的武功,還要替無極派清理門戶。這事本該天山的易老前輩辦的,她無暇再到中原,托人告知老衲,請老衲代辦,少不得要多費一些手腳。」說到此處,兩道壽眉一豎,厲聲喝道:「鍾萬堂費盡心血,將你培養成材,你為何勾引雙魔,將他害死?像你這等行為,還能容於武林嗎?」年羹堯已知弘法不肯動手殺他,索性閉口不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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