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二〇一


  廢園老人嗔道:「胡說,我聽了奇難雜症,若不想法醫治,死了也不能安心。」

  那侍立的老頭無法,苦笑道:「好吧,那麼我替你紀錄醫案。」

  馮瑛將唐曉瀾一年前被雍正騙飲毒酒和近日的症狀(身子發軟,氣力漸消,視物漸覺模糊──等等症狀)都詳說了。廢園老人道:「居然有這樣的毒酒?古今醫案可都沒有記載。這是什麼毒酒呢?」

  又閉目想了半晌,似乎仍是想不出來,睜開眼睛,歎口氣道:「可惜我不能親去望聞問切。」

  馮瑛急極,顫聲說道:「那麼就無法可想了嗎?」

  廢園老人道:「別忙,你讓我再想。」

  又閉目靜坐,動也不動。馮瑛和那老頭都甚著急,侍立在旁,聽著雞啼了一遍又一遍,他竟然坐了一個更次,才咳嗽一聲,睜眼說道:「楊老弟,你給他配藥。用我的六合寧神丸搗碎配上其他七味藥。用秋天的桐葉和一對雌雄蟋蟀做引子。」

  那侍立的老頭是他的高足弟子,家中藏有許多珍貴藥品,依方配了,包成一包,說道:「好險,這七味藥中有兩味剛剛夠用。秋桐葉只剩一片,雌雄蟋蟀也只剩此一對,剛配得這一劑,再配就沒有了。」

  廢園老人道:「這藥也只能吃一劑試試。」

  又提起筆來開了一張方子,道:「吃了那藥,若見效的話,再配這方子連吃三劑。這方子上的藥都是普通的寧神安眠之藥,容易配的。」

  馮瑛大喜,接過那包藥和藥方,正想道謝告辭,廢園老人忽道:「喂,給你看了病,你不交診費嗎?」

  馮瑛料不到他有此一著,臉紅說道:「我身上沒有帶錢,我,我給你這珠飾吧。」

  廢園老人道:「我年紀這麼大了,誰還要你這女孩兒家的東西?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算作診費。」

  馮瑛道:「請公公吩咐。」

  廢園老人道:「我的醫術是傅青主指點的,這幾十年來,我總算不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也醫好了不少病人,積下了不少醫案,可惜不能讓老人家過目。唉,唉。」

  那侍立的老頭道:「師傅你不要傷心,傅老宗師知道咱們能繼承他的衣缽,在天之靈,也一定欣慰。」

  廢園老人忽冷笑道:「什麼,你居然敢說咱們能繼承傅老先師的衣缽?」

  那侍立的老頭惶恐說道:「弟子愚魯,醫道淺薄,比起先輩自然是相差甚遠,但師傅一生心力所奉,在醫道上承先啟後,也可以比得上當年的傅老宗師了。」

  廢園老人搖頭道:「還差得遠呢!在醫理上我還有甚多未明之處,像剛才這一樁就是如此。每當我在想不通之時就恨不得起傅老宗師于地下而問之。不過,我所積存的醫案,卻自信能超過前人。」

  頓了一頓,忽道:「你知道傅青主的武功醫術,傳給誰嗎?」

  馮瑛道:「聽說他的徒孫鐘萬堂,武功醫術,均得其傳。鐘萬堂將武功傳於年羹堯,醫術有沒有傳他,就不知道了。」

  廢園老人歎息道:「傳非其人,傳非其人!」

  頓了一頓,又道:「你是易蘭珠的徒弟,以易蘭珠的徒弟,以易蘭珠的身份,及她當年與傅老宗師的淵源,她大可以替無極派覓衣缽傳人。」

  馮瑛道:「我也聽師傅閒話說過,是有這個心願。」

  馮瑛心中頗為奇怪,廢園老人既說有事要她代辦,何以卻盡談這些武林中廢立之事。廢園老人又咳了一聲,面容端肅,沉聲說道:「傅老宗師有一本遺書名為《金針度世》,乃是醫學的寶藏。將來若你師傅代無極派立了傳人,或有人已得了這本遺書,而行為又屬正派的,你就帶他到這兒來,叫他承受我的醫案。傅老宗師當年奔波國事,浪跡江湖,醫案積存無多。得了他的遺書,再參看我的醫案,才能把醫學發揚光大。我今生己矣,但願有人能超邁前賢。這事十分重要,你知道嗎?」

  馮瑛躬腰答道:「知道!」

  廢園老人道:「我因你是武林俠女,所以才將這事重托於你。我將在臨死之前,了此心願,真是大慰生平。」

  馮瑛微微一愕,道:「晚輩定當做到。」

  廢園老人忽又瞑目不動,漸漸垂首幾及胸膛。那在旁侍立的老頭上前替他把脈,忽然跪倒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道:「先師遺志,弟子定當繼承。你的醫案我替你好好保藏,以待賢者,你放心去吧!」

  馮瑛大駭,道:「葉老公公怎麼啦?」

  那老頭道:「他已死了!」

  馮瑛垂淚道:「是我累他勞心過度麼?」

  那老頭道:「不關姑娘你的事,先師精太素經。他早已料到今夕壽元即終。所以連夜傳我心法。不過,在他臨終之前,還替你的親人開方治病,卻是意想不到。」

  馮瑛感激之極,也跪倒地上瞌了三個響頭。

  那老頭送馮瑛出門,鄭重說道:「這包藥你千萬不可遺失了。失了無可再配。但願你的親人能藥到病除。」

  馮瑛拜謝,一看天色已白,急急告辭。心想似自己的輕功,盡可在期限之前大半天趕到,心中大為欣悅,一路上摸那包藥,生怕遺失,後來索性把藥捏在手心。

  不說馮瑛一路緊張。且說鄺璉被呂四娘與馮瑛從陸家攆走之後,心中大憤。那幾個頭目道:「這女娃子好狠辣,咱們請寨主來,絕不能放過她。」

  鄺璉默然不語,忽而想道:「這女娃子先前在田野之中與我們廝殺時,出手更毒,毫不打話,就用飛刀傷了三人。後來在陸家之時,出手雖狠,但卻只是削掉他們兵器,輕傷一人,比起先時,似乎已是手下留情了,不知是何緣故。咳,看她小小年紀,大約只有十七八歲,武功卻如此高強,我的兩個外孫女兒若然還在世的話,年紀大約也和她差不多。」

  張天池等人在八達嶺附近的一個山頭等他,鄺璉請不到醫生,又被傷了一人,很是羞愧,一路行走,一路思量讓不讓張天池率眾報仇。張天池武功比鄺璉高,但鄺璉卻比他老成持重。鄺璉心知以張天池性子之躁,今次手下被傷了四人,定然要找那女娃子拼命,但那女娃子本事甚高,而且和她同行的少女,武功神奇,更是深不可測。張天池多半不是她們對手。鄺璉想道:現在已是勢窮日蹙,如何還可招惹強敵?我受張靈風大恩,又怎能讓他的兒子糊裡糊塗去送死。心中盤算不定,不知該如何才能攔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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