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二〇〇


  陸康笑道:「看在你祖父的份上,我只好讓你們去麻煩葉老頭了。葉老頭還有一個好友陳畫師在八達嶺東面的康莊,另有一個姓楊的徒弟在八達嶺西面的南口。那兩人請他輪流去住。我也不知他現在誰家。反正是在這兩家之中便了。康莊和南口距此地都有一百多裡,你們在此歇一晚吧,明日再去。」

  呂四娘道:「不必了,待我們見了葉公公之後,再回來聽你老彈琴。」

  陸康道:「也好!」

  繼而歎口氣道:「現在能聽得懂我琴聲的也不多了!」

  呂四娘告辭出門,已是午間時分,便和馮瑛商量道:「想不到有此波折,事情緊急。你我分途去吧。我到康莊去找那姓陳的畫師。你到南口去找那姓楊的徒弟。記著,你對前輩一定要非常恭敬,心中再急,也不能火燥。」

  馮瑛面上一紅,道:「這個當然。」

  當下兩人分道前往。

  馮瑛一算,假如到了南口,能找得到,立刻雇車請他回來,四天剛可趕到。那豈不正是唐曉瀾最後的期限。心中甚急,忙中有錯,偏偏又走錯路,幸得一發覺便立刻問人,直到午夜時分,始摸到南口。馮瑛想呂四娘告誡她的說話,叫她不要深夜擾人,但卻又忍耐不住,心道:「我且到那姓楊的家中探探看。看廢園老人在也不在,也好安心。」

  便去拍一家農家的門,問楊家地址,鄉下的人甚為誠樸,聽說她是急病延醫,便告訴她道:「在村東頭那家青磚屋便是了。楊大夫的醫道可高明哩,你請得他動,多重的病也能醫好。」

  馮瑛道謝一聲,立刻便走。

  馮瑛跳上瓦面,忽見屋中露出燈火,馮瑛心道:「這老頭兒精神真好,現在都還未睡。」

  想下去謁見,又怕嚇了他們。便伏在瓦面上向下窺望。

  屋子下麵點著兩盞琉璃燈,桌子上放著一個檀香爐,爐香繚繞,只見一個老頭端坐桌子前面的太師椅上,另一個老頭侍立在旁。馮瑛心想:那端坐的老頭想必是廢園老人了。

  廢園老人雙目緊閉,搖頭晃腦,說道:「醫者意也,意到病除,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采古人之長,探病人之短,運本身之智,不必為古人所囿,亦不必為病家所蔽。須知病症日增,有為古代所無者,故日不必一切皆從醫案中尋;病家陳述病情,或失於誇張,或因併發之症而轉移重點,故曰不必為病家所蔽。老弟,你對湯頭口訣都能背誦如流,今後應對醫理更下苦功。」

  那侍立的老頭連聲應道:「是,是!」

  廢園老人又道:「時間無多,我今傳你心法。」

  提起狼毫,在書桌上邊講邊寫,馮瑛對醫學一無所知,聽得十分煩悶,正想走開,廢園老人突然昂首叫道:「喂,你已偷聽多時,還不下來嗎?」

  馮瑛大吃一驚,心道:糟了,這回定給他見怪了。只好飄然墮地,上前施了個禮,道:「請老前輩寬恕,我本想明朝來的,但,但──」正在措辭解說,廢園老人忽道:「拿手過來,我給你把脈。」

  馮瑛愕然伸手,廢園老人三指按她脈門,過了半盞茶的時分,忽然鬆手說道:「怪,怪。你的親人之病,沒有一年,也有半截,為何你不求醫?」

  馮英奇道:「葉公公,你如何知道?」

  廢園老人又道:「你的內功根基甚厚,足當得別人十年的功力,你的師傅是誰?」

  馮瑛不敢隱瞞,答道:「我的師傅是天山易老仙婆。」

  廢園老人道:「唔,那怪不得,原來你是易蘭珠的徒兒。」

  閉目半晌,然後說道:「你胸中有一股鬱積之氣,由來已久,而肝火又燥,定當是有極重大疑難之事,久未能釋。你既深夜訪我,想來定是延我治病。若非親人,你不會如此著急;若非怪症,你不會疑團塞胸,你說說看,你的親人是什麼病?」

  馮瑛喜道:「葉老公公,你真是醫道通玄,料事如神。我正是想延你治病,我的親人──」話未說完,那在旁侍立的老頭忙截著道:「師傅,你如何還可勞心?」

  馮瑛忙道:「我是呂姐姐叫我來的。她叫我替她的爺爺問候你老人家。」

  廢園老人見她突然插這幾句閒話,不覺詫道:「你那位姐姐?她的爺爺是誰?」

  馮瑛道:「我的姐姐叫呂四娘,她的爺爺是呂留良。」

  廢園老人哈哈一笑,突然面呈不悅之容,道:「呂留良的孫女兒怎麼也是這般俗人見識。她豈不知醫家若逢奇症,除非萬不得已,必定會去診治的麼?何必用她爺爺的情面請托?」

  馮瑛一喜,連道:「是是!」

  不料廢園老人雙眼一翻,道:「可惜我不能去!」

  馮瑛急道:「你不是說非萬不得已才不去的嗎?」

  廢園老人道:「我正是萬不得已!」

  馮瑛急得流淚道:「他還有三天零半日,便是死期,你若不救,就沒有誰能救他了。」

  廢園老人微微一愕,苦笑道:「哦,他也能自知死期?」

  馮瑛道:「不是他能自知,是別人逼得他自知的。」

  廢園老人更覺奇怪,道:「有這等事,我還未聽說過,你說逼他的那人是誰?」

  馮瑛道:「是當今皇帝。」

  廢園老人道:「哦,那我一定要醫他了。」

  馮瑛道:「那麼我背你老人家走,到天亮了咱們再雇馬車。」

  廢園老人又搖搖頭道:「不,我不能去!你把他得病的經過和症狀詳細說給我聽。」

  那侍立的老頭又道:「師傅,你六十年來行醫如一日,今晚可不要再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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