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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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琳道:「我又不是江湖賣藝的女人,為什麼要使給你看,要麼你我比劃比劃。」少年將軍一笑下馬,道:「好吧,我就和你比劃。」馮琳道:「我贏了你你可得放我走。」少年將軍道:「好吧,你發招。」 原來這支軍隊正是年羹堯率領,這少年將軍乃是他的副將岳鍾琪。年羹堯自跟了四皇子後,又讀了四年兵書,到十八歲那年,四皇子才保他出來帶兵,隨大將傅鼐遠征準噶爾部立了大功,回來後升為總兵,再升為提督,先後不過三年,從一員裨將升至一軍主帥,升遷之速,在清代中可算第一人。這時年羹堯才不過二十一歲。岳鍾琪據說是宋名將岳飛之後,今年亦不過二十二歲,也是四皇子提拔的人。他和年羹堯一樣,精通武藝,熟讀兵法,兩人年齡相若,志趣相投,合作治軍,十分相得。 岳鍾琪豁達大度,御下甚寬,年羹堯則察察為明,治軍極嚴。所以軍中下屬,對年羹堯是畏之如虎,對岳鍾琪反為親近。岳鍾琪見馮琳這樣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居然能把那名軍官打倒,又見她十分可愛,一時興起,想逗她玩玩,答應和她比試。 這馮琳好不調皮,岳鍾琪一聲「好吧。」剛剛說出,她小腿一伸,已突向岳鍾琪膝蓋踢來,岳鍾琪彎腰一接,馮琳拍拍兩掌,旋風般的疾打過來,岳鍾琪道聲「好!」雙掌斜直截下,左右一分,用岳家散手中的「撐椽手」反擊,岳鍾琪臂力沉雄,只因怕傷了馮琳,不敢用出全力,那知武家較技,最怕有所顧忌,他這稍一遲疑,馮琳已化掌為拳,一招「流星趕月」,打到他的小腹臍門要穴! 岳鍾琪大吃一驚,急忙一個翻身,雙掌一蕩,化開她的攻勢。心裏暗道:這女孩子小小年紀,怎麼手腳如此陰辣,不覺把喜歡她的心情減了一半。馮琳手腳並用,跨進一步,右拳收回護腰,左手變掌,向左前下方抹擊,這一招乃是少林拳中的「躺襠切掌」。 岳鍾琪橫掌一截,她雙腳又連環疾起,左腳踢岳鍾琪膝蓋上的「白海穴」,右腳踢膝蓋下的「築賓穴」,這卻是北派「太祖拳」中的連環腿法,岳鍾琪連運岳家散手中的「左右開弓」、「托天換日」幾招,才堪堪把她擋開。 馮琳越打越狠,招數變化無常,各家雜陳,忽拳忽掌。岳鍾琪暗暗稱奇,真想不到她這麼一點年紀,如何學得這麼多離奇古怪的武功。馮琳個子又小,運用各派武功時,專揀攻敵下盤的來應用,岳鍾琪不能不彎腰應戰,十分吃力。 打了片刻,四周的兵士突然肅靜無聲,岳鍾琪知道一定是年羹堯到了。心想:自己打一個女孩子不過,豈不叫他見笑。面上發燒,拳風一緊,不再退讓。岳鍾琪乃名將之後,岳家散手精妙無倫,馮琳雖會各派武功,俱到底是年輕力弱,火候未到,岳鍾琪認真出手,馮琳立刻轉處下風。岳鍾琪步伐似猿猴,出拳如虎豹,十招一過,馮琳根本挨不進身來。岳鍾琪笑道:「小姑娘你服輸了吧?」馮琳一聲不響,退後兩步,突然反手一揚,兩道烏金光芒,電射而出。 岳鍾琪嚇了一跳,知道這暗器必定有毒。側身駢指,疾的一彈,彈在刀柄之上,將第一柄飛刀彈落地上。第二柄來得快極,岳鍾琪不及彈它,又不敢手接,只好縮肩一閃,那柄飛刀嗚的一聲飛過頭頂。只聽得年羹堯大喝一聲「住手!」岳鍾琪斂手跳開,這一喝好像具有無限威嚴,馮琳那樣調皮,也嚇了一跳,趕忙縮手。 年羹堯手中拿著飛刀,反覆把視,沉吟不語。岳鍾琪走過來道:「這飛刀有毒,大帥千金貴體,何必冒險接它。」年羹堯只道了兩個字「無妨」。岳鍾琪道:「這女孩子好怪,只怕真是四皇府的人。」年羹堯「唔」了一聲,面上變色,並不答話。岳鍾琪大為奇怪。他與年羹堯共事三年,從未見他有過如此張惶失措的神色。往時在千軍萬馬之中,槍林箭雨之下,年羹堯都是指揮若定;岳鍾琪心想:就算這女孩子是四皇府的人,大帥也不必怕她,何必如此沉吟思考。 岳鍾琪有所不知,年羹堯與馮琳一同長大,年羹堯比她年長七歲,小時常常抱她,情如兄妹。自他們的師傅鍾萬堂中薩天刺毒爪死後,馮琳被雙魔搶去,深居皇府之中,自此二人便不再見。年羹堯只聽得了因說過,說是四皇子也甚喜歡馮琳,雙魔把她抱來之後,四皇子就把大內的秘藥混入茶中,叫她服下。吃了這種秘藥,以往經歷,會全都忘掉,對於孩子,尤其見效。 年羹堯當時聽了也並不怎樣在意,心想:這小丫頭鬼靈精,讓她忘了往事也好。兩人不見霎忽七年,年羹堯漸漸長大成人,最近一兩年,也有京中權貴給他說親了。不知怎的,每當有人說親,年羹堯就會想起馮琳,不知她長得怎樣了,想她失了記憶,見了我恐怕也不認識了,思念及此,每覺茫然。 剛才年羹堯聽得中軍報告,就有這麼一個女孩子在外面鬧事,心中已是一動。出來軍前一看,見馮琳和岳鍾琪打得難分難解,暗暗吃驚,心想這女孩子多半會是她了。及至接了飛刀,更加證實。要知年羹堯乃鍾萬堂唯一傳人,飛刀之技比馮琳還要高明,自然能接能收,而且一見飛刀,便知來歷。 馮琳見了年羹堯,小小心靈,也是陡然一震,心想怎麼這人好像在那兒見過似的?卻怎樣也想不起來。年羹堯道:「小姑娘,你隨我來,我有話問你。」馮琳眨眨眼睛,道:「好吧,你問。」 年羹堯叫參將招呼她上自己的車子,突然吩咐岳鍾琪道:「把那些杭州的捕快全扣起來,傳令軍中,不許把這事洩漏出去。」岳鍾琪好生奇怪,但年羹堯將令如山,只好依從,不敢發問。 年羹堯跟上車子,叫馮琳坐在自己身旁,仔細看她,見她蘋果臉兒,酒渦隱現。兒時面貌,依稀可辨。問道:「你從實說來,你是四皇府的人嗎?」馮琳道:「是又怎樣?」年羹堯道:「在四皇府裏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跑出來?」馮琳面上一紅,忽道:「不告訴你。」 年羹堯道:「四貝勒命寶國禪師來追你回去,你知道嗎?」馮琳道:「我不回去。」年羹堯道:「為什麼不回去?」馮琳嗔道:「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嘛,有什麼好問的?」年羹堯道:「四貝勒對你不是挺好嗎?」馮琳道:「唔,好——」忽然眼圈一紅,道:「你是什麼將軍,為什麼要這樣問我。」 年羹堯一怔,繼而一凜,心想要是她回去說起我如此問她,只怕允禛會起疑心,便道:「我勸你還是回去的好。」馮琳道:「哼,原來你這人很壞。」年羹堯奇道:「我怎麼很壞?」馮琳道:「你在外面帶兵自由自在,卻要勸我回到宮裏去受氣。」 年羹堯笑道:「哦,原來你還是那樣好玩。」馮琳睜大眼睛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好玩?」年羹堯又是一怔,強笑道:「瞧你的樣兒,就知你好玩嘛!你好玩也不要緊,只要你不是私逃,你要出皇府溜溜,四貝勒也不會不許,偌大一個北京還不夠你玩的!」馮琳眼圈又一紅,怒道:「你這人的確很壞!」年羹堯皺眉道:「怎麼我又壞了?」馮琳道:「你為什麼總想逼我回四皇府去?」年羹堯道:「勸你回皇府去享福竟是壞麼?」馮琳道:「那還不壞?我死也不願回去!」 年羹堯心中一震,馮琳說得如此堅決,想來其中定有內情。便道:「好吧,我不勸你便是。你在這輛車上躲著,可不許亂動。」馮琳道:「好呀,那麼寶國禪師來了,你可也不許說給他知道。」年羹堯不答,揭簾下車,叫道:「中軍來!」吩咐道:「把那些杭州捕快通通給我斬了!」中軍吃了一驚,年羹堯揮手道:「快去,傳令軍中不許洩漏!」年羹堯治軍,一不如意,便要殺人,中軍已是司空見慣。但想不到他連杭州的捕快也殺,見年羹堯面色甚壞,不敢作聲,片刻之後,七八名捕快全都身首異處。岳鍾琪知道之後,要勸已來不及。年羹堯吩咐立刻將屍火化,骨灰撒入河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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