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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褚葆齡看了一會,這才看出她果然是用指頭兒在桌上「寫」字,而且寫來寫去,都是「展伯承」這三個字!

  這個時候,褚葆齡什麼都明白了。不必鐵凝說出她的心事,她都已知道了。鐵凝並不是她想像中的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鐵凝已經是成長的少女了,她開始懂得愛情,也需要愛情了。

  褚葆齡悄立窗前,痴痴的想了一會。窗內鐵凝已寫了十幾個展伯承的名字。晚風吹來,褚葆齡如夢初醒,忽地想道:「天快黑了,小承子快要回來了,我也應該走了。」

  褚葆齡走出舖面,掌櫃的有點驚詫,說道:「姑娘你好些了嗎?令弟還未見回來,恐怕是在那大夫的家裏耽擱了。你不用擔憂,我看再過一會他就會回來的。你還是早點歇息吧。」掌櫃的只道她是等得心焦,出來盼望她的弟弟的。

  褚葆齡道:「借你的紙筆給我一用。」她根本不接掌櫃的話頭,取過了櫃檯上的紙筆,匆匆地寫了幾行書信,折了起來,說道:「如果天黑之後,我的弟弟還沒回來,請你把這封信交給我對面房的那位女客。」擲下了信,便往外走。

  掌櫃的吃了一驚,說道:「姑娘,你去那兒?」褚葆齡道:「我出去走走。」掌櫃的攔住她道:「姑娘,你身體還未大癒,怎好出去?」褚葆齡道:「不用你管!」

  掌櫃的賠笑道:「小人怎敢拘管姑娘,只是令弟吩咐我們小心伺候你的。你出去了,他若回來,豈不怪我?」掌櫃的只道褚葆齡是要出去散一散心,但也不敢讓她出去。

  褚葆齡正自心頭鬱悶,見那掌櫃的一再將她攔阻,禁不住氣起上來,嗔道:「我說不要你管就不要你管!」輕輕一掌把那掌櫃的推開!

  褚葆齡雖然是在病中,又雖然只是輕輕一掌,但那掌櫃的已是禁受不起,「啪」的一聲,跌了個仰八叉。

  客店裏的那兩個小廝,一個拖手,一個抬腳,把胖掌櫃拖了起來,只見褚葆齡已經跨上了她那匹棗紅馬,在暮靄蒼茫中絕塵而去!

  胖掌櫃站了起來,雪雪呼痛。小廝笑道:「人家還只是這麼輕輕一推呢,你就受不住了。你別擔心,我給你看過了,你沒受傷。」掌櫃的又是吃驚,又是氣惱,道:「真是邪門。一個小姑娘而且還是病人,竟有這麼大的氣力。也不知她的病是真是假。哼,早知如此,我也不用阻攔她了。」

  不過,掌櫃雖然氣惱,他卻是得了展伯承的十兩銀子,因此倒也不敢怎麼發作,只是背地埋怨了幾句,而且對褚葆齡的交託,也不敢怠慢,當下吩咐那小廝道:「你把這封信送給剛才來的那個女客。」小廝笑道:「不用我送,你瞧,她已經來了。」

  卻說鐵凝在几案上劃了十七八個「展伯承」的名字,正自傷神,忽似聽得有悉悉索索聲響。鐵凝瞿然一驚,喝道:「誰在外面?」推開窗子,只見蕉葉迎風,樹梢微動。原來是褚葆齡走得匆忙,不小心觸著芭蕉,不過,待到鐵凝開窗張望之時,卻已不見人影。

  鐵凝起了疑心,尋思:「剛才那個聲響,卻不似風吹蕉葉之聲?」把眼望去,只見隔著一個天井對面的那間客房,窗戶打開,珠簾半捲,靜悄悄的一點聲息都沒有。

  鐵凝暗自想道:「難道剛才來的是那位女客?管她是不是褚葆齡,我且過去偷偷一看。」

  在鐵凝的內心深處,很不願意見到那對「姐弟」就是展伯承和褚葆齡,正是由於她要躲避這個事實,所以她一直不敢揭開謎底。但此際,她既然起了懷疑,同時她也想到,若是事實,總是躲避不了,因此也就下了決心,前去揭開謎底了。

  鐵凝貼近窗子,往裏一望。這時褚葆齡早已走了,那裏還有人在?鐵凝怔了一怔,心裏想道:「那小廝又說這女客病得很重,卻到那裏去了?」

  鐵凝忍不著好奇,走出來問那掌櫃。那掌櫃的笑道:「原來你們是早已認識的,我卻不知。」鐵凝詫道:「你怎麼知道我和她是認識的?我也還未知道是不是認識的呢?」

  掌櫃的道:「她留有一封信給你,你先看看。」鐵凝打開一看,先看後面的署名,果然是「葆齡」二字。儘管鐵凝早已料想是她,但此時見了她的親筆手書,也是禁不住心頭亂跳,不知是喜是悲?

  褚葆齡這封信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告訴鐵凝,展伯承是去請大夫去了,倘若入黑之後,不見展伯承回來,就請鐵凝去一探究竟,大夫的地址,可以問那掌櫃。

  鐵凝苦笑道:「果然是認識的。」掌櫃笑道:「是不是,我猜得不差吧?要不然她怎會留信給你?但你這位朋友可有點奇怪。我也不懂她為什麼不與你見上一面,卻要留信給你?」

  鐵凝問道:「她走了多久了?」掌櫃的道:「不到半炷香時刻。」鐵凝道:「你可知道她去那兒?」掌櫃的苦笑道:「我怎麼知道?」鐵凝道:「走的是那個方向都不知道嗎?」小廝道:「掌櫃給那姑娘一掌推倒地上,敢情他現在還在頭暈眼花呢。」

  鐵凝失笑道:「怪不得你不知道。」小廝說道:「她是騎馬走的,一陣風似的就不見了。我忙著把掌櫃扶起來,也不知她是走的那一條路。」

  鐵凝心裏躊躇不走,想道:「天快黑了,展大哥只怕也快要回來了。是先去追覓齡姐呢?還是先等展大哥回來?這裏有三條岔路,又不知齡姐走的是那一條?」

  按下鐵凝暫且不表。且說褚葆齡離開這個小鎮之後,心中越發茫然。她想起了那胖掌櫃的問她:「要往那兒?」不覺連連苦笑。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身將何往?天地雖大,卻似無一處可以容身!她不願意再見到展伯承,也不願到夏侯英那兒去找劉芒。回老家嗎?卻又怕展伯承與鐵凝跟踪追覓。

  暮靄蒼茫中,她茫無目的地走了一程。忽地聽得蹄聲得得,前面來了三騎快馬。褚葆齡抬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走在前面那騎,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七步追魂手」沙鐵山。跟在他後面的那兩個人,則是他的副舵主仇敖和鮑泰。

  原來沙鐵山是怕空空兒找他晦氣,故而不敢留在揚州的。自那日他與周同的海河幫一戰,兩敗俱傷之後,他的盟兄竇元的部下被官軍吞併,準備在北方另起爐灶,先行離去。沙鐵山本來想依附官軍,但又怕空空兒太過厲害,官軍也保障不了他,因此也就跟著渡江,準備仍與竇元合夥。今晚他是打算在這小鎮留宿的,於是恰巧就碰上了褚葆齡了。

  沙鐵山哈哈大笑道:「我正愁沒有禮物獻給竇大哥,你這丫頭卻撞上來了。可惜那姓展的小子沒有與你一道。」仇敖笑道:「這丫頭姿色不俗,竇大哥得了他只怕比得著那姓展的小子還更喜歡。」

  沙鐵山大笑道:「好,那你們就給我把她拿下。」沙鐵山要保持一幫之主的身份,情知他的兩個副幫主一定可以對付得了褚葆齡,故而不屑親自動手。

  仇敖、鮑泰兩人拍馬上來,夾攻褚葆齡。鮑泰先到,一刀劈下。沙鐵山喝道:「不許傷人,也不許傷馬!」要知褚葆齡的坐騎乃是罕見的駿馬,早在揚州之時,沙鐵山已是想奪她這匹坐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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