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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鐵凝心裏暗暗好笑:「我爹爹是綠林盟主,我還會害怕黑道中人?」當下說道:「這規矩我知道。但卻不知是那幫黑道人物?」

  小廝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黑道有規矩?」

  鐵凝道:「我雖然沒碰過黑道中人,但我也是常常在外面跑的,沒見過也聽過了。」

  這小廝得了鐵凝的銀子,心裏想道:「管她是什麼人,一個小姑娘總不會比強盜更可怕,我也總不能無功受祿。」於是實話實說道:「聽說是什麼追魂幫的,他們的幫主曾經在我們小店住過,是一個相貌很兇滿臉濃鬚的漢子,我瞧著他就害怕。」

  鐵凝心道:「什麼追魂幫,我根本就沒聽過。想必是江湖上未入流的幫會。」她那知道「追魂幫」的幫主就是「七步追魂掌」沙鐵山。

  鐵凝笑道:「怪不得你剛才那樣害怕,原來是怕那個追魂幫主今日到來,沒有房間住就會追了你的魂魄。」

  那小廝變了顏色,說道:「我,我不怕,我只是個小廝,他要追究也只能追究掌櫃。」看得出來,他口中不怕,心裏其實是很害怕的。

  鐵凝笑道:「你不用慌,他若來了,我對付他。管他什麼追魂幫主,我就不相信他當真就能追了我的魂。」

  小廝揩了額上的冷汗,心裏想道:「這小姑娘的口氣倒是好大!想來也是練過武的了。但她卻不知道那個幫主是多兇呢!」

  鐵凝笑道:「好了,不要談這個什麼追魂幫主了。我另外問你一件事,你剛才說那個女客,年紀多大?住在那一個房間?」

  這小廝得了鐵凝的銀子,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道:「看來大約不到二十,比你大不了幾歲。喏,她就住你對面的一間房。」原來她們兩人的房間正是後窗對著前窗,不過中間隔著一個天井。

  鐵凝心頭一跳,想道:「年歲也對了。」於是又問:「她的弟弟呢。」

  小廝道:「她的弟弟今日一早就騎馬給她請大夫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鐵凝道:「這大夫住得很遠嗎?」

  小廝道:「不算遠也不算近,大約有四五十里。」

  鐵凝心裏想道:「四五十里路程,若是走路走得快的,清晨動身,現在也該回來了。何況展伯承的坐騎乃是秦襄所贈的名駒?嗯,難道他們所說的這對姐弟並非展伯承和他的齡姐?」

  鐵凝道:「她的弟弟要特地去請個大夫回來給她看病,那麼,想必這女客是病得不輕,並非僅是著了點暑吧?」

  小廝笑道:「不錯,這是掌櫃騙你的。他剛才想要你和那位女客同住,怎敢說她得了重病?」

  鐵凝沉吟半晌,說道:「依你看來,他們是不是真的像一對姐弟?」

  小廝怔了一怔,說道:「我沒有留心,也看不出有什麼破綻。怎麼,你疑心他們是冒認姐弟麼?」

  鐵凝覺得自己所問未免有點冒失,便笑了一笑,遮掩過去,說道:「我只是好奇,隨便問問的。我這個人好管閒事,對啦,我還要問你一件事,你剛才洗刷的那匹棗紅馬是誰的坐騎?」

  小廝道:「正是那位女客的坐騎。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我怕掌櫃的要使喚我了。」這小廝覺得鐵凝這小姑娘很是「特別」,心裏其實是有點怕她。

  鐵凝道:「沒有了,你去吧。」小廝走後,鐵凝獨自思量,心中一片茫然。

  「這對姐弟不知是否就是他們?」這是最令鐵凝感到困惑的問題。按說一個具有上乘武功的女子,決不是那麼容易病倒的。「那麼,她若是齡姐,豈能在旅途上受點勞累,就如此弱不禁風?」「再說,這女客就在前面房間,假如是齡姐的話,她應該聽出我的聲音。即使她在病中,也會露面與我打個招呼吧?」「那個男的只怕也不會是展大哥。若是展大哥,他騎著馬去,怎的這個時候還不回來?」鐵凝左思右想,懷疑不定。想去探望那位女客,又怕認錯了人,鬧出笑話。

  其實鐵凝的心情十分矛盾,她希望見著展伯承,但卻又害怕這對姐弟真的就是褚葆齡和展伯承。

  要知鐵凝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展伯承是第一個闖入她少女心扉的人,這初長的情苗只有一天天茁壯,要想拔除也拔除不了。所以儘管鐵凝在與展伯承分手的時候,曾真心的為他祝福,祝福他與褚葆齡和好如初。但一分開之後,可又是牽肚掛腸,渴欲與他重見。正是因此,她一回金雞嶺,見過爹爹,只住了幾天,便又藉口要找哥哥,下山來了。

  也正是因此,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實在害怕這對姐弟真的就是展伯承與褚葆齡。她從小廝口中知道,這對姐弟的感情十分要好,做弟弟的對姐姐更是體貼非常。昨晚做姐姐的生了病,弟弟在房中服侍,直到三更。鐵凝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心中又是歡喜,又覺感傷。

  還有一層,鐵凝一面覺得褚葆齡的境遇堪憐,但另一方面對褚葆齡與劉芒的一段情事還是不能諒解,在她的心底也還是隱隱為她的展大哥感到「不平」,覺得褚葆齡「配不上」她的展大哥。

  鐵凝心事如潮,過去這幾個月她與展伯承相處的往事,一幕幕重上心頭。

  鐵凝思前想後,不覺痴了。

  褚葆齡在她對面的房間,也是心亂如麻。不過,她並不知道鐵凝也愛上了展伯承,她是為了避免挑起心底的創傷,所以不想和鐵凝會面的。可是她又想道:「小承子總是要回來的,小承子一回來,他也總是要和鐵凝見面。那時我再與她相見,豈不尷尬。」

  天色漸漸黑了,展伯承還未回來。褚葆齡開始有點著慌,這時才想去與鐵凝商量。心念未已,忽地聽得鐵凝的房中傳來了一聲輕飄飄的嘆息。

  褚葆齡心裏暗暗好笑,想道:「這小妮子也不知有什麼心事,獨自一人,唉聲嘆氣?」

  要知在褚葆齡的心目之中,一直還是把鐵凝看作一個天真爛漫,不懂人世憂愁的小姑娘。此際,聽了鐵凝的這聲嘆息,倒是引起了她的好奇,也頗令她感到意外。

  一聲嘆息過後,接著只聽得鐵凝低聲呼喚:「展大哥,展大哥。」褚葆齡聽入耳中,不由得心頭一顫,尋思:「我只道她是來找她哥哥,卻原來她想念的是小承子。」

  褚葆齡悄悄溜出房間,走到鐵凝那間客房的後窗。天井種有幾棵芭蕉,蕉葉覆窗,如同一幅天然的窗簾。鐵凝此際正自悠然尋思,茫然若夢,一點也沒察覺窗外有人偷聽。

  鐵凝喃喃自語:「展大哥,展大哥!你那裏知道我的心事啊!」褚葆齡偷望進去,只見鐵凝一手托著香腮,有手伸出一個指頭兒正在桌子上東塗西抹,好像是在一筆一筆寫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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