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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兩邊同時勒住了坐騎,四人下馬相見。

  來的這兩個人正是辛天雄和蓋天豪。辛天雄是金雞嶺原來的寨主,蓋天豪從前是前任綠林盟主牟世傑的副手,自從他叛了牟世傑之後,就一直跟隨著鐵摩勒,和辛天雄一起,成為了鐵摩勒的左右手了。辛、蓋二人武功相若,脾氣相同,到什麼地方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

  鐵凝喜出望外,說道:「你們怎麼知道我回來的?」

  辛天雄道:「伏牛山來的人,已經有幾個到山寨了,你們要在中途到槐樹莊代你爹爹赴呂鴻春之約的事,我們也知道了。你爹爹放心不下,特地叫我們接應你們的。」

  鐵凝笑道:「爹爹總還是把我當作孩子看待,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倒叫兩位叔叔為我奔波了。」

  辛天雄笑道:「也不完全是為了你的緣故,伏牛山來的一百名弟兄,身上都攜有珠寶,也需要我們的人沿途接應啊。」

  鐵凝道:「我繞路到槐樹莊之後,就和他們斷了聯絡,不知他們路上可曾出事?」

  辛天雄道:「已有十多人到了山寨,帶來的消息是一路之上並沒碰到大隊官兵,他們都是扮作難民的,料想不會出事,我們也有人往前頭照應了。」

  蓋天豪道:「槐樹莊是怎麼回事?你爹爹最不放心的就是這件事情,所以才叫我們來接應你的。」

  鐵凝道:「這件事內情複雜,不過現在總算是應付過去了。路上我再與你們詳細說吧。」

  蓋天豪卻有點急於知道的樣子,仍然問道:「你爹爹猜想呂鴻春可能是碰上勁敵,對麼?」

  鐵凝道:「不錯,而且碰到的勁敵我相信你們一定意想不到。」

  蓋天豪道:「是什麼人?」鐵凝道:「是從回紇來的胡人。」

  蓋天豪吃了一驚道:「是胡人?嗯,我倒要向你們打聽一樁事情。你們一路前來,可聽到有關楚平原的消息麼?聽說他已到中原來了?」

  鐵凝笑道:「要是你們早來一天,還可以碰上他呢。怎麼,爹爹也已聽到楚叔叔的消息了?」

  蓋天豪道:「是這樣的:我的妹妹兩個月前派人給我送來一個訊息,說是楚平原在師陀的處境甚是不妙,可能離開師陀,重回中土,並說他們奚族也可能遭遇危難。我很想去探望她,只是山寨這兩個月來也正是艱苦的時候,我不能丟下不管。」原來蓋天豪的妹妹蓋天仙是奚族王子卓木倫的王妃,奚族與師陀接壤,故此楚平原在師陀國的情形,蓋天仙自是知道的,不過她托人帶信,卻不能說得那麼詳細了。

  鐵凝道:「楚叔叔與楚嬸嬸我都先後見過了,這些事說來話長,咱們邊走邊說吧。」

  辛天雄道:「山寨如今已是粗安。楚平原夫妻相率離國,師陀定是有事,師陀有事,奚族恐將波及。有我送鐵姑娘回去也可以了,你若要去探訪令妹,趁早去吧。」

  蓋天豪道:「既然如此,請你回山向鐵寨主代我稟告一聲,我先走了。」

  展伯承跟著忽地也道:「凝妹,你跟辛叔叔回山,我也想在此地向你們告辭了。」

  辛天雄道:「怎麼你也要走?這兒離山寨不過三數日路程,為什麼不去見見你的鐵叔叔?上次你從伏牛山下經過,沒有上山,鐵叔叔知道了,對你十分掛念。這次他聽說你和阿凝一同回來,極是高興,還特別囑咐我們要將你接上山呢,你怎可不去見他?」

  展伯承說道:「我本來應該去拜謁鐵叔叔的,可是,可是我有件緊要的事情,須得到揚州一趟,只得請辛寨主在鐵叔叔面前給我告罪一聲了。」

  辛天雄道:「有什麼了不起的緊要之事?是為了去幫助周寨主劫奪漕運麼?我這裏雖然還沒有得到消息,但依漕運的日期推斷,他們應該是早已劫過了。」

  展伯承訥訥說道:「我還要去拜訪一位朋友,請你回覆鐵叔叔,我一定會回來拜謁他的。」

  辛天雄是個爽直的漢子,覺得展伯承的「理由」很不充分,眉頭一皺,便想說服他,鐵凝已笑著說道:「辛叔叔,你別阻攔他了。他的這位朋友也是我的朋友,當真是有事情等著會他,我本來早就要他趕去的,他卻一定要送我回山,現在可不能再強留他了。」

  辛天雄哈哈笑道:「我忘了你們已是出了道的少年英雄了,你們也都交上了新朋友啦。好吧,你們既然不願說給我聽,我也就不問你們了。」

  江湖上的禁忌之一是避免打聽別人的秘密,辛天雄雖然和鐵凝如家人一般,但與展伯承卻較疏一層,他又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既然有鐵凝代展伯承說話,他也就不想再問下去了。

  鐵凝笑道:「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回到山寨,我會告訴你的。好吧,展大哥,你走吧!」說話之時,向展伯承使了一個眼色,暗示可以為他砌辭掩飾,同時也暗示自己完全體諒他的心意。

  話雖如此,鐵凝畢竟是難免心有悵觸,說到一個「走」字,不覺眼角濕潤,眼眶也紅了。展伯承也自有點難過,但卻只道鐵凝是與他相處日久,難捨兄妹之情,壓根兒未想到鐵凝是已經開始懂得男女之情的小姑娘了。

  展伯承與鐵凝握手道別,只覺她的手心冰冷,手指微顫。展伯承道:「好,凝妹,我走啦,你自己多多保重。遲則一年,少則半載,我一定會回來看你。你的錚哥若回來了,你也替我代為致意吧。」

  鐵凝道:「是,我知道。咱們都是只求心之所安。你走吧!」「心之所安」這一句話是她借用展伯承說過的話,她突然插了這麼一句,辛天雄聽不懂,展伯承卻是懂的。

  展伯承懂得這句話的由來,但卻不懂得鐵凝說這句話的含意。為什麼她在握手道別之時,突然插上這麼一句,重複自己說過的話?展伯承所求的「心之所安」,是對褚葆齡而言的,鐵凝所求的「心之所安」,又是指的什麼呢?

  這一瞬間,展伯承不覺有點茫然,隱隱感到他一向「熟悉」的鐵凝——一個天真而又頑皮的女孩子,在這瞬間,似乎突然變得不是那麼「簡單」了,變成了一個他所捉摸不透,已經「長大」了的小姑娘了。

  辛天雄是個粗豪漢子,當然更不懂得鐵凝的心事,不覺笑道:「真是個小孩子,你的展大哥又不是一去就不回來,你怎麼哭起來了?」鐵凝滿面通紅,抽出手來,辮子一甩,說道:「誰說我哭了?好吧,展大哥,你去吧!」

  展伯承一聲「珍重」,跨上馬背,獨自南行。和鐵凝在一起的日子,不覺得怎麼,離開了鐵凝,就不禁覺得旅途寂寞,頗有淒清的況味了。

  一路上展伯承思潮起伏,想到臨別之時鐵凝的奇異神情,心裏很是有點不安,從鐵凝說過的一些話又想到了褚葆齡,「齡姐與劉芒兩相愛慕,這是我早已知道的了。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決計不及劉芒,這個當然也是事實。但凝妹說她心中『只有』劉芒,這卻恐怕未必。她要到揚州去,這件事她本來可以不必告訴楚叔叔的,楚叔叔和我以及山寨中各人的交情她是知道的,莫非她是有意讓楚叔叔把這消息透露出來,好讓我知道?」

  自從褚家那場慘變之後,展伯承總覺得褚遂的祖孫不和,「禍因」乃是由他而起,因之他對褚葆齡也總是感到有點內疚於心,希望得到褚葆齡的諒解。儘管他對他的「齡姐」已不再存有夫妻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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