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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那人固然是感到羞慚,殊不知段克邪卻比他更為難過。要知段克邪用的是一把寶劍,對付敵人的一雙肉掌,竭盡所能,也還要鬥到五十招開外才能夠僥倖勝了一招,而勝這一招也只不過是刺破對方的衣袖而已。段克邪自出江湖,罕逢敵手,少年氣盛,當然覺得勝來極不光彩。

  那人正要通報姓名,段克邪己搶先說道:「來,來,來!你我再來比過!」

  那人皺眉說道:「怎麼,段小俠你已贏了一招,還要比麼?」

  段克邪道:「剛才我是占了兵器上的便宜,贏的一招不能算數。咱們再來公平比過。」

  那人見段克邪如此好勝,不覺有點好笑,心道:「也好,我樂得趁此機會,試探你這一派武功的虛實,日後倘若與空空兒比武,心中也可以有個底兒。」

  當下笑了一笑,說道:「反正輸一次是輸,輸兩次也是輸。段小俠既然雅興不淺,我也樂得奉陪。」

  段克邪舍劍用掌,十數招後,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他本來早已看出這人是個內家高手,但卻想不到他的功力還在自己的估計之上。

  那人用的是一套「綿掌」功夫,掌法上倒沒有什麼特別新奇之處,但經他使出,卻是每一掌都暗藏柔勁,段克邪攻出去的掌力,不但給他化解於無形,而且他掌心似乎還另有一股黏粘之力,十數招一過,段克邪的拳腳竟是漸漸施展不開。

  段克邪心中一凜,連忙凝神靜氣,默連玄功,以金剛猛撲的掌力,破解對方的柔勁,形勢似乎漸漸好了一些。但段克邪是全力以赴,大汗淋漓,而那人卻似閒庭信步,衣袂飄飄,身法掌法瀟灑之極。

  正在鬥到緊處,忽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笑道:「好呀,爹爹今日可是碰著了對手了!」聲還未了,另一個少年的聲音已在急促叫道:「段叔叔,段叔叔,喂!都是自己人,不要打了!」

  段克邪驀地一怔,就在此時,雙掌已是給那人粘上。

  此時,段克邪尚未知道此人是友是敵,雙掌給他粘上,不由得大吃一驚,暗叫不妙。要知內功的較量,力強者勝,力弱者敗,那是絲毫也不能取巧的。

  段克邪就是因為已經試探出對方功力勝他一籌,所以剛才比掌之時,使出全副輕功,一直不敢讓對方粘上。

  身具上乘內功的人遇到危險,本能的便會運功反擊。段克邪雙掌給他粘上,明知不敵,掌力也立即發了出去。那知掌力發出,卻似泥牛入海,既沒碰到阻力,對方也無反應,就似大海把泥牛溶解一般。

  段克邪更是吃驚,那人驀地哈哈一笑,說道:「段小俠好功夫,咱們是不必再比試了。」

  雙掌一松,段克邪卻還禁不住在地上打了一個圈圈,才穩得住身形。

  段克邪知道對方是有意讓他一招,適可而止的。心裡想道:「我剛才沒有傷他,他現在沒有傷我。彼此不必領情,倒是扯了個直。但我剛才是用寶劍勝他空手,若論真實功夫,畢竟是他在我之上。」

  此時鐵錚與那少女已經來到,段克邪見鐵錚面如黃蠟,見那少女扶著他走來的,不覺又是大吃一驚,連忙問道:「錚侄,你怎麼啦?受傷了?」

  鐵錚道:「我昨晚在田承嗣的節度府中受了暗算,險些送了性命,幸虧這位華老前輩救了我,現在已沒事了。段叔叔,你又是怎麼來到這兒,與華老前輩打起來的?」

  段克邪恍然大悟,說道:「閣下想必是筆掃千軍華宗岱吧?」

  華宗岱笑道:「不敢。說起來,我這虛名還是多虧令尊給我揚的。不知段小俠可知此事?」

  段克邪道:「三十年前,先父曾與華老前輩締交。那時我雖然還沒出世,但也曾聽得鄙親鐵摩勒提及此事。不想今日得遇父執,請前輩受我一拜。」

  華宗岱還了一禮,將他扶起,笑道:「段小俠名滿江湖,我今得見故人之子,也是十分欣慰。江湖上是各自論交,段小俠不必客氣。」

  鐵錚道:「段叔叔,這麼說你是見過了凝妹與展大哥了?他們沒事麼?」

  段克邪道:「他們都是安然無恙,今朝已經回到方叔叔家中了。華老前輩日前在路上拔刀相助你們,鐵凝也已經對我說了。他們也猜測你昨晚是給華老前輩救走的,我也真是糊塗,其實早就應該想到是華老前輩的,卻還和華老前輩動手。」

  華宗岱笑道:「倘不如此,我怎能見識貴派神奇的刺穴劍法?」

  段克邪也笑道:「我這次可真是班門弄斧了。華老前輩號稱『筆掃千軍』,雙筆點八脈的功夫天下無雙,豈是我這點微末之技所能比擬?嗯,說起來我倒也有點要怪華老前輩了。我的全副本領都給華老前輩迫了出來,華老前輩的雙筆點穴功夫卻還未曾施展。教我失了眼福,這不是有點不公平麼?」

  華宗岱笑道:「我已有許多年沒用兵器了,這次雙筆也未帶在身邊。不過,我剛才也很後悔未帶雙筆呢。說老實話,我當真還未料到段世兄劍法如此厲害,倘不是你劍下留情,我這雙肉掌無論如何應付不來。」

  其實,未攜兵器,這只是華宗岱表面的理由,說老實話,他的看家本領是要留待與空空兒比武才肯用的。

  段克邪隨著華宗岱走進那間石屋。華宗岱道:「這裡本來住的一戶獵戶,只有祖孫二人,老爺爺半個月前給猛虎咬死,孫兒不過十八歲,未能一人打獵。前幾天恰巧我來此投宿,得知情形,我給了那孫兒一些銀子,叫他到城裡找點小買賣做,就當這間石屋暫時租給我住。這裡地方偏僻,可是離魏博城卻又不遠,只有四十裡路,真是方便極了。說不定我還要利用它招待貴賓呢。」

  段克邪不知他要招待什麼「貴賓」,不便插口,遂轉過話題,問鐵錚昨晚出事的詳情。

  鐵錚卻說得十分簡單,先道了一聲「慚愧」,說道:「我昨晚是去探田承嗣所住的挹翠樓,還未曾進入,剛跳上圍牆,就觸動機關,著了毒箭。北宮橫提著銅人,要來殺我,我心裡一慌,要想拼命抵敵,一口氣運不過來,就暈厥了。待到醒來,已是在這石屋之中了。這才知道是華老前輩救了我的性命。」

  華宗岱接著說道:「我救了鐵錚之後,見暖香閣那邊火起,我暗裡偷窺,看到方辟符已經來到,料想鐵凝他們可以無妨。鐵錚中的毒必須及時解放,我就無暇與他們相見了。

  「今朝一早,我給鐵錚換藥之後,先進城一趟,這才趕到你們那兒。我本來是打算正式拜訪,把鐵錚的消息告訴方辟符的。但剛好聽得段世兄正在那兒說及『留刀寄柬』,我一時起了童心,故意和段世兄開開玩笑,引你出來。趁這機會,領教領教名滿江湖的段小俠的功夫。」

  華劍虹笑道:「爹爹,你開玩笑不打緊,卻叫凝妹和方家的人等得心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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