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慧劍心魔 | 上頁 下頁
六二


  「但當時由於我用的力度恰到好處,田悅這廝卻是毫無知覺,我見他揉了一下手臂,大約他還以為是什麼小蟲叮了他一口呢。哈,哈!」

  段克邪聽得也不禁駭然,心想道:「一枚份量極輕的梅花針,打到十丈開外,黑夜之中,認穴不差毫釐,且又要對方毫無知覺,這樣高明的暗器功夫,只怕我的師兄也未能夠這樣恰到好處。」當下笑道:「癢比痛更難抵受,田悅這廝現在恐怕已在坐臥難安了。」

  華宗岱笑道:「何止坐臥不安,這毒性一發作,他不滿地打滾才怪。他是昨晚四更中的毒針,天一亮就要發作了。」

  段克邪恍然大悟,說道:「華老前輩,你今朝一大清早進城,莫非就是向田承嗣送信?」

  華宗岱道:「不錯。我把信射入節度府中,告訴田承嗣,他若是還要他這個寶貝兒子的性命,就趕快將那一車珍寶拿來交換解藥。信中附有地圖,要他派人把那輛寶車給我送到這兒。我還告訴他,珠寶要原封不動交來,倘若少了一顆,我就少給一分解藥。」

  段克邪笑道:「痛快,痛快!田承嗣只有這一個寶貝兒子,一顆解藥換一車珍寶,諒他不敢不依。」

  話猶未了,已是隱隱聽得車馬之聲,華宗岱笑道:「來得好快啊!」當下眾人一同走出門外,只見塵沙滾滾,果然有一隊官軍押著一輛大車走進山谷。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提著獨腳銅人的軍官,正是節度府中的第一高手北宮橫。

  華宗岱哈哈笑道:「北宮將軍,難得,難得,咱們今日又會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北宮橫道:「華宗岱,今日暫且讓你得意,算你手段高強,我奉命來與你交換解藥了。」

  段克邪道:「華老前輩,且慢交換,待我與錚侄先看一看,看他們有否弄假。」

  段克邪拉著鐵錚,就要登車檢查。車上本來有四個護送的軍官,都是節度府中的出類拔萃之士,這次田承嗣被迫將已經到口的饅頭又吐出來,連他們預定可以分得的一份賞賜也斷送了,他們心中正在氣憤,此時見段克邪大模大樣的要來檢查,焉肯順從?

  四個軍官排列車前,明晃晃的刀槍劍戟一齊指著段、鐵二人,為首的喝道:「解藥未曾交出,你就要先來啟封查看麼?那有這個規矩?」

  段克邪冷冷說道:「你們懂不懂江湖規矩?這是你們來求交換,當然得讓人家驗貨。老實說,我也相信田承嗣不過,非得查看不可,快快讓開!」

  鐵錚滿面病容,一看就知傷還未癒。段克邪也不過二十多歲的俊秀少年,這四個軍官不知他的來歷,那裏將他放在心上?

  北宮橫乃是奉命來交換解藥的,本來不想節外生枝,誤了正事,但轉念一想,「這少年意態驕橫,讓手下挫挫他的威風也好。」北宮橫也不知道段克邪是何許人,是以並不出聲攔阻。

  北宮橫以為段克邪受到阻嚇,定然不敢登車。那知段克邪一手拉著鐵錚,仍是若無其事就要從那四人中間硬擠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只聽得一片金鐵交嗚之聲,空中刀槍飛舞,北宮橫大吃一驚,定睛看時,只見四個人都已跌倒一丈開外,在地上爬不起來!

  原來是段克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分筋錯骨手法,把這四個人都打得變成了滾地葫蘆。這四個人所持的刀槍劍戟,連段、鐵二人的一根汗毛都未碰著,就脫手飛出去了!

  北宮橫身旁有個短小精悍的中年漢子,雙目圓睜,罵道:「豈有此理?」一手就要揚起,北宮橫連忙搖頭示意——叫他不可魯莽。

  華宗岱道:「我收了你們交來的東西,解藥自然給你。你們先要動粗,這可怪不得我這位小兄弟。」

  北宮橫打了個哈哈,說道:「這四人不知江湖規矩,華老莫怪,請這位小兄弟快快查看吧。」他欲求解藥,只好暫且忍氣吞聲。

  段克邪道:「你急什麼?田悅那廝一時也死不了。」扶著鐵錚,慢條斯理地跨上大車,一個個箱子察看。

  只見八個箱子仍是像原來的樣子疊著,箱蓋的朱漆封條也是完整如初,果然是原封不動。

  鐵錚打開了一個鐵箱,說道:「這個箱子裏裝的都是金銀珠寶,想來不至於弄假。就不知其他的箱子如何?段叔叔,你看要不要一個個箱子查驗?」

  段克邪明知田承嗣因要換他兒子的性命,絕不至於掉包弄假,而且原封不動,更是可以不必懷疑。但段克邪卻要趁這機會,賣弄一下功夫,好震懾官軍,免得他們在解藥到手之後,又生歹念。

  段克邪的師兄空空兒是天下第一神偷,段克邪自小跟他師兄,雖沒幹過偷竊之事,也是這一方面的大行家,神偷的本事之一,就是善於鑒別珠寶並能從重量測知箱子裝的是什麼東西,例如金銀珠寶因為體積小而比重大,假如裏面換了一塊石頭,他只要一上手便能識破。

  當下段克邪笑道:「不必這樣麻煩,我只要每一個箱子拿一下就可以知道它是真是假了。」拿起了一個箱子,又笑道:「看他們等得心焦,我就同時查驗兩個吧。」左手又提起一個箱子。

  這幾個箱子可不是普通的箱子,而是盛滿金銀珠寶的大鐵箱,即使只是空箱,也有百多斤重,盛滿了金銀珠寶,怕不有四五百斤?也即是說,段克邪提起兩個箱子,雙臂已有將近千斤之力。

  僅僅如此,還不稀奇。就在一眾官軍瞠目而視之下,段克邪驀地把兩個大鐵箱作個旋風急舞,拋上空中,又接下來,面不改容,而且是用金雞獨立之勢,單足站在車把子上。剛才他舉手擊倒四個軍官,已足令眾人震驚,如今拋舞鐵箱,又再顯示了他的神力,更能驚世駭俗!

  片刻之間,此上彼落,段克邪把八個大鐵箱全都拋舞過了,這才一笑說道:「查驗過了,並無作弊。華老前輩,你可以和他們交換了。」

  一眾官軍目瞪口呆,這時才情不自禁的「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也不知是喝采還是驚呼。

  可是在眾人嘩叫聲中,卻有一個冷峭的聲音說道:「這小子倒是有幾斤蠻力,可以嚇嚇無知之輩!」發話的就是剛才那個短小精悍的漢子。

  段克邪把眼光射去,找尋這個說話之人。北宮橫怕多生枝節,連忙說道:「華先生,解藥可以給我了吧?」

  華宗岱道:「好,段世兄,你把車子趕過來吧。這車子上的東西本來是我們的,給你們的節度使扣留了幾天,這拉車的四匹馬就當作利息了,你們不反對吧?好,銀貨兩訖,我就給你解藥。」

  北宮橫聽得一個「段」字,心頭一凜,說道:「原來這位小兄弟姓段,未敢請教大名?」

  華宗岱哈哈一笑,說道:「也許你曾聽過他的名字,他就是段克邪,空空兒的師弟,鐵摩勒的表親。」

  北宮橫吃了一驚,心道:「原來是他,怪不得這麼了得!」

  段克邪叱喝一聲,便即揚鞭趕馬。那短小精悍的漢子忽地出頭攔阻,叫道:「且慢!」

  段克邪道:「怎麼?」那漢子卻向著華宗岱道:「我們怎知你的解藥是真是假?」

  華宗岱面色一變,冷笑說道:「華某平生說話,還從未有人疑過。你們既是不敢相信,那也就不必交換了。」

  北宮橫連忙說道:「華先生請別誤會,華先生是武林高人,我們豈敢不信?只是我們的大帥卻要有個交代,請恕冒昧,我倒有個辦法,不知華先生是否認為可行?」

  華宗岱道:「什麼辦法?」

  北宮橫道:「請令媛隨我們走一趟,我們這輛車子留在你們這兒。要是解藥見效,立即便放令媛回來。這公平吧?」

  華宗岱勃然大怒,說道:「你們要想把我的女兒當作抵押嗎?豈有此理!你把車子趕回去吧,不交換了!」

  段克邪笑道:「華老前輩不必動怒,他們要抵押麼?那就讓我去作抵押吧!嘿!嘿!卻只怕田承嗣不敢見我!」

  北宮橫一看事要弄僵,只好忍著口氣道:「我早已說過,這不是我的意思,這是我們大帥的意思。既然華先生不願俯允,那就由我一力擔承吧。我當然信得過華先生。咱們現在就進行交換,並請華先生恕我失言之罪。」

  華宗岱「哼」了一聲,道:「這才像個人話。」於是段克服把那輛大車趕進院子,華宗岱也把一個瓶子拿了出來,說道:「瓶子裏是三顆解藥,每三天服一顆,便可斷根。」

  北宮橫接過藥瓶,交給一個軍官,說道:「你們先回去,可要小心保護,失了唯你們是問!」那軍官諾諾連聲,率隊便走,那四個受傷的軍官當然也一同帶走了。

  可是北宮橫和那短小精悍的漢子卻沒有走。華宗岱冷冷說道:「北宮將軍還有何指教?」正是:

  寶氣珠光迷盜眼,一波未靜一波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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