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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竇元吸了一口涼氣,心道:「可恨這兩個娃娃不肯賣帳。如今獨孤宇已經解開了穴道,姓展那小子並沒怎樣受傷,若待他們養好了精神,再來助戰,只怕我今日就要在陰溝裡翻船了。」

  到了此時,不由得竇尤不作「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打算。鐵牌一個旋風急舞,蕩開鐵凝的兵刃,奪路便逃。鐵錚看出是走勢,也就不再攔他,讓他逃跑。

  竇元的本領確是不凡,在激戰一個多時辰之後,身手居然還是非常矯健,只見他腳尖一點,一個「鷂子翻身」,便飛越了高逾兩丈的牆頭。到了牆外,這才惡狠狠的發話道:「好兩個不識好歹,犯上作亂的娃娃,我不屑以大欺小,今日放過你們,我找鐵摩勒算帳去!」

  鐵凝噗嗤笑道:「真是厚臉皮,還說放過我們呢。好,你找我爹爹算帳去吧!哼,我爹爹要是知道你殺了展家叔叔嬸嬸,他肯放過你才怪呢。」

  鐵錚道:「別和他吵嘴了,咱們去看看褚公公傷得如何?」

  展伯承扶起了褚遂,說道:「鐵兄弟,今日多虧了你們了,我,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感激你們才好。」

  鐵錚笑道:「你這麼一說,倒顯得咱們是外人啦。我爹爹很掛念你,特地叫我們來探望你的。只盼你不要見外才好。」

  褚遂只覺一片茫然,想不到這次奪寶護寶大廝殺,竟是如此波譎雲詭,結局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面對著鐵錚兄妹,想起自己适才的多疑,又不禁有幾分慚愧,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獨孤宇已經解開了穴道,過來向鐵錚兄妹道謝。劉振傷得很重,不能行走,叫他兒子劉芒過來道謝。

  鐵錚有點詫異,說道:「獨孤叔叔,你怎麼知道竇元到此尋仇,趕來相助?可是你來探望褚老前輩,適逢其會的麼?這兩位又是何人?」

  獨孤宇亦覺有點尷尬,他與褚遂只不過相識而已,並沒什麼交情,他是個遊俠身份,在小輩面前可不能說謊,當下訥訥說道:「這件事麼?嗯,也可說是個巧遇。這兩位,這兩位──」正自不知如何措辭,展伯承已是替他解窘道:「這兩位是劉家喬梓,他們是爺爺的鄰居。獨孤大俠是劉伯伯的好朋友,正在他們家中作客。嗯,劉怕伯受傷不輕,請進去先歇歇吧。事情慢慢再談。」

  鐵錚聽說他們是鄰居,只道他們是聽得這邊廝殺的聲音,起來拔刀相助的。鐵錚自幼受父母教誨,也是一副俠義心腸,很愛結交朋友。他見劉芒一臂斷折,連忙說道:「劉大哥,你這條斷臂可得趕快接上去才行。來,我給你接臼。展大哥,你幫忙折一根樹枝。」

  鐵錚的續肢接骨之術是跟師父學的。他師父空空兒是個神偷,幹竊賊這行,必須準備給人打跛手足而自能醫治。所以續肢接骨的技術,乃是這一門的絕技。空空兒不懂醫學,他平生也從沒失手過,但既是竊賊的「祖師爺」,這門「絕活」卻是他的擅長,足以與他的輕功比美。

  鐵錚叫展伯承給他做助手,很快就用「柳枝接骨」的方法替劉芒駁好斷臂,接上了臼,劉芒望了一下展伯承,似乎想與他說些什麼,卻沒有說。

  展伯承道:「劉大哥,小弟很是慚愧。」

  劉芒這條手臂是他打斷的,他自覺於心不安,見劉芒向他望來,便向他道歉,卻不知劉芒想的根本就不是這一件事。

  劉芒低下了頭,說道:「不,慚愧的應該是我!」

  鐵錚大為詫異,卻不便冒昧發問。劉芒回過頭來,向他低低說了一聲:「多謝。」

  劉振忽道:「芒兒,你能夠走路嗎?」

  劉芒道:「我並沒受多大的傷,跑路也能。」

  劉振道:「好,你把我背起來。」

  劉芒把父親背起,劉振叫他走到褚遂跟前。

  褚遂雙眼一翻,沉聲說道:「劉振,你意欲如何?我可得告訴你,咱們是橋歸橋,路歸路,搭不到一塊兒。你別以為有了昨晚聯手合鬥竇元之事,你就可以借路過橋了。」

  褚遂恨極了劉家父子勾搭他的孫女兒陰謀對付他,是以說話尖酸刻薄,絲毫也不客氣。

  展伯承本是想勸他們兩家和解的,但見褚遂如此激動,卻是不便置辭了。心道:「爺爺今晚受傷,都是因他父子而起,也難怪爺爺生氣。只好等待爺爺傷好之後,事情亦已淡忘,再設法勸解了。」

  劉振冷冷說道:「我不是來與你講和的,也不是來約你比鬥的。你褚老英雄瞧我們不起,我們也不敢高攀。昨晚事不成功,今後我們也不會再來了。明日我們就搬出盤龍穀,你可以放心了吧。但倘若你還要算帳,什麼時候找來,我們也決不叫你失望。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些話,告辭了!」

  鐵錚兄妹大為驚詫,但他們對於劉、褚兩家的糾紛,根本莫名其妙,他們以小輩的身份,當然也不好勸解。

  展伯承心亂如麻,最初他是妒恨劉芒,但如今他為他的齡姐著想,爺爺用這樣的手段拆散他們,他的齡姐傷心是不在話下了,只怕還要恨他一世。

  他想告訴劉芒,爺爺說褚葆齡告密之事乃是假的,他的齡姐其實是真心歡喜他。但這些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而且是在爺爺的眼皮底下,他又怎好戳破爺爺的謊言。

  還有一樣,劉芒的手段並不見得很正當,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展伯承也不能單憑一兩件事情推斷。不過從昨晚聯手合鬥竇元的事情看來,劉芒倒也算得是一條漢子,而且很講義氣,似乎也還有可取之處。

  展伯承躊躇莫決,只見劉芒背著父親,已經轉過了身,向園門走去。展伯承趕上了他,低聲說道:「劉大哥,你可有什麼話要我代你告訴齡姐麼?」

  劉芒怔了一怔,忍著心中酸痛,說道:「我沒有什麼話說,只盼你好好待她,今後我也不會和她見面的了。」

  展伯承面上一紅,心道:「你這可是完全誤會了。」

  急切之間,不知如何說好。褚遂卻已在大聲說道:「他們父子並不是我請來的客人,小承子,你不必代我送客!」

  劉芒氣從心起,「哼」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拋下展伯承,便沖出園門。

  在這樣情形底下,獨孤宇也是很尷尬,當下抱拳說道:「褚老前輩,我不打擾你了。鐵賢侄,令尊面前,請代問候,告辭了。」

  褚遂冷冷說道:「獨孤大俠,你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俠義道,幾時光臨寒舍,我老頭子必定恭迎,但卻請你不必與宵小之輩同來,壞了你自己的名頭。」

  獨孤宇變了面色,說道:「你我看法不同,我也想奉勸你一句,不義之財,還是拿來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才好。」

  褚遂嘿嘿冷笑,展伯承道:「爺爺,事情已經過去,不必再提它了。」

  獨孤宇說了那幾句話,拂袖便走。鐵錚不知他們吵的什麼,要勸解也無從勸起。只好說:「獨孤叔叔,你住在什麼地方,明天我來探望你。」

  獨孤宇道:「你不用來了。我今天便走,以後也不會再到盤龍穀了。」

  說到末了一句,已是走出園門,去得遠了。

  鐵錚滿腹疑團,說道:「展大哥,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何以與獨孤宇也鬧得不和?」

  展伯承苦笑道:「說來話長,把爺爺扶了回去再說吧。」

  鐵凝剛才隱約聽得展伯承和那劉芒提起「齡姐」二字,她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還不怎樣懂得避忌,忍不住就問道:「對啦,展大哥,你的齡姐呢?怎麼卻不見她?你們在外面鬧得天翻地覆,何以她不出來?」

  展伯承支吾說道:「她、她在看家。」

  鐵凝道:「我只道她外出去了。好,我正想見見她,我和她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面啦。想來她的功夫也一定比以前好得多了。」

  展伯承偷偷看了看褚遂的臉色,褚遂愴然說道:「這丫頭還有臉見人麼?不過也總不能一世躲著,好,你們既要見她,那就去吧。」

  鐵錚兄妹大為驚詫,鐵錚年紀大些,隱隱猜到幾分,連忙給他妹妹拋了一個眼色,示意叫她不可胡亂說話。

  褚遂傷得很重,但比起劉振,卻較好一些,不必人背。展伯承與鐵錚一人一邊,攙扶著他,緩緩地走回家去。

  褚遂心中難過之極,他本不願把「家醜」外揚,但鐵錚兄妹于他有救命之恩,又是他孫女兒的好朋友,也只好打算讓他們知道了。

  不多一會,走到了褚遂的臥房。展伯承記掛著褚葆齡,心裡想道:「她被縛了半天半夜,不知如何氣苦了!」

  於是推開了房門,就立即高聲叫道:「齡姐,齡姐!」

  正是:

  好夢從來最易醒,樓空人去獨愴懷。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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