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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七回 一生遺恨蕭牆禍 萬里追蹤玉女癡

  空房寂寂,影杳聲沉。只見地上有兩段斷了的麻繩,窗門大開,他的「齡姐」已不知到那裡去了。

  展伯承驚得目瞪口呆,褚遂也著了慌,不知他的孫女兒是給人劫走的還是自己逃跑的,鐵凝眼利,說道:「褚爺爺,你來看,這裡有兩行字跡,似是齡姐手書。」

  這兩行字是寫在床頭的一張小幾上的,觸目一片殷紅,想是咬破了指頭書寫的。寫的是:「我無顏侍奉你老人家,我走了,永不回來了,你只當沒有我這不孝的孫女兒吧!」

  褚葆齡果然是負氣跑了,而且是發誓永不回來的了。展伯承似給人重重地打了一棒,打得他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心中只是想道:「齡姐沒有一個字留給我,她一定是恨極我了。」

  褚遂受的打擊更大,他呆了半晌,驀地雙眼翻白,叫道:「這不肖的丫頭,受了一點兒委屈,竟連爺爺也不要了!」聲音沉鬱,悲愴之意更多於憤怒之情。

  展伯承還勉強可以站立得穩,褚遂說了這句話已是支撐不住,「蔔通」的就倒了下去,幸喜是倒在床上。

  展伯承一驚之下,神智登時清醒,心中自責:「你真是太糊塗了,這個時候,應該先勸慰爺爺,豈能只是想著自己的事情?」

  褚遂已在呼喚他道:「小承子,你過來!」聲音顫抖,話猶未了,忽地「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剛敷上金創藥不久的各處傷口又複迸裂,吐出的血與流出的血把被褥染得一片通紅。

  要知褚遂晚年與這孫女兒實是相依為命,儘管他怎樣將她責打,心裡還是疼愛她的。如今褚葆齡留書出走,叫他怎不傷心?尤其令他難過的是,他在園中與劉家父子激戰,他的孫女兒竟然不來看他一眼,便自跑了。「要是我給劉家父子殺死,她又將如何?」

  他那裡知道,他的孫女兒根本就是另一種想法。她只道展伯承已把她與劉家父子一同出賣,她爺爺武功高強,以有備應無備,埋伏暗處,出其不意的偷襲,劉家父子不死亦必重傷,今後她與劉芒永無複合之望。因此她之出走,一半是為了感到恥辱,一半為了意冷心灰,不願再留在這傷心之地。

  褚遂又是氣惱,又是傷心。惱孫女兒不肯聽他的話,更傷心孫女兒拋棄了他。再加上慘敗之後的悲哀,寶藏洩露之後的焦慮,一個七十歲的老年人,重傷之後的身體,還焉能禁受得起?

  鐵錚迅速出指,封了褚遂傷口的幾處穴道,這是他師父空空兒所授的獨門閉穴止血功夫,可以令傷口暫時停止流血。但流血雖然暫時止了,褚遂亦已是氣若遊絲。

  展伯承慌了手腳,過來扶著褚遂,說道:「爺爺,你千萬不可生氣。你歇一歇,我給你找大夫去。」

  盤龍穀與外間隔絕,到最近的市鎮,也有一百多裡,找個醫生回來,最快也要隔一天,何況還未必找得到呢?展伯承其實打的是另一個主意,他意欲趕往劉家,希望獨孤宇還未曾走,那就可以求他相助了。獨孤宇是個成名俠客,雖然不以醫術見長,但他家秘制的小還丹,對醫治內傷,卻頗有功效。

  不過,展伯承知道他爺爺的脾氣,他爺爺決不肯求助於「仇人」,是以託辭去找醫生。

  可是褚遂卻不肯放他走,吸了口氣,嘶啞著聲音說道:「小承子,你別走。我有話和你說,你若不聽我的吩咐,我死不瞑目!」

  展伯承見褚遂如此,也怕他即時死去,只好留下,說道:「爺爺,你歇歇再說吧。」

  褚遂咬了咬牙,似是有點「迴光返照」的模樣,聲音大了許多,說道:「我年已七十,死了也算是已享高夀了。你用不著悲傷,但我死後,你一定要把齡丫頭給我找回來。」

  展伯承道:「不,爺爺,你不能死,你也不會死的。你病好了,我就去找齡姐,天涯海角,也得找她回來。」

  褚遂露出一絲笑意,說道:「好,好。你是一個好孩子,就可惜齡丫頭對不起你。你找著齡姐,告訴她,我可以原諒她。但只有一樣,她不能嫁那小流氓,否則我做了鬼也要詛咒他們夫婦。唉,最好當然是你……但我卻不好意思勉強你了。」

  褚遂恨極了劉芒,他認為孫女兒的「背叛」他,都是劉芒挑撥之故,是以至死不能諒解。他心裡是希望展伯承娶他孫女兒的,但出了這件事情,他以他自己的心情揣度,恐怕展伯承未必肯再要他的孫女兒,因此才說出那句「不好意思勉強」的說話。

  展伯承卻是不同意褚遂這個命令,心中想道:「齡姐既是那麼喜歡劉芒,那又何必禁止他們相好?」

  正自躊躇,褚遂已是沉聲說道:「你聽不聽我的吩咐?無論如何,齡丫頭不能嫁那小流氓!你要把我的話一字不改地告訴她!」

  展伯承無可奈何,只好說道:「是。我會把爺爺的話轉告齡姐。但,爺爺你會好起來的。」

  心裡自思:「萬一爺爺死了,我是要找齡姐的,但我卻不應去管她的閒事了。」

  褚遂接著說道:「還有,就是你外公的那批寶藏,我給你看守了幾十年,也總算盡了一點心事了。你是他唯一親人,我本待你長大成人之後,再交給你的,如今已是等不及了。可恨我孫女兒不肖,勾結外人,這藏寶的秘密已經洩露,我死之後,你立即把它搬移,隨你怎麼使用吧,唉,我也管不來了。」

  展伯承想起都是因為這批寶藏的緣故,累得爺爺家散人亡,不禁淚盈於眶,說道:「爺爺,寶藏要不要也罷,最緊要的是人。爺爺,你要安心養病才好。」

  褚遂長長歎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不錯,是人緊要。小承子,我望你立定志氣,光大門楣,你爺爺,唉,你爺爺可是不能親眼見你成家立業了。但你有出息,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聲音越來越弱,說到最後,已是氣若遊絲。

  展伯承撲上前去,叫道:「爺爺,你不能走!」

  褚遂抓著他的雙手,驀地叫道:「記著,一定要找回你的齡姐!」

  雙眼一翻,雙腳一挺,鬆開了手,氣息已絕!

  展伯承放聲大哭,想起褚遂對他的好處,當真是比親爺爺還親,儘管自己未必能如他的期望,但這份恩情卻是永世難忘。展伯承越想越是傷心,哭得眼淚都乾枯了。

  鐵錚眼看一位綠林的老前輩,如此收場,也禁不住陪展伯承哭了一會。

  鐵凝道:「展大哥,你別哭啦。我看這裡你是不能再留的了,你哭傷了身體,怎能走路?」

  鐵錚替展伯承抹了眼淚,道:「不錯,展大哥,你也該替你爺爺辦理後事了,早早讓他入土為安。」

  展伯承這才收了眼淚,說道:「爺爺的壽木早有準備,在那邊廊下。」

  鐵錚道:「好,我幫你抬來,給褚爺爺入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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