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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伏虎降龍(3)


  畢淩風續道:「澹台一羽細述了這劍譜得失的經過後,便要我捎信給陳定方,要陳定方儘快來取這本劍譜。我聽了之後欣然受命,一來是因為我欽敬陳大俠的為人,二來呢,我也有自己的心事。」說到這裡,奇醜無比的臉上,忽然現出一面暈紅,好像有點忸怩的樣子。

  上官天野頗為奇怪,過了半晌,畢淩風說道:「我如今又老又醜,對你說說我當年的心事,想來還不至於為你恥笑。

  「當年牟獨逸與陳定方並肩齊名,被武林英雄尊稱為當世的兩位大俠。無獨有偶,這兩位大俠都有一個出落得如花似玉、文武雙全的女兒。牟獨逸的女兒叫牟寶珠,陳定方的女兒叫陳雪梅。江湖上的年少英雄,誰不想做他們兩家的佳婿?

  「我那時還未像今日這樣的醜陋,對陳家的姑娘也有一份癡心妄想,得此機緣,正好去巴結一下陳定方,希望能助他得了劍譜之後,將來托人提親,開口也容易得多。

  「我采了許多山果,還獵了一頭野豬留在石窟之中作澹台一羽的食糧,便匆匆告辭,趕往陳家。

  「那知陳定方卻不在家中,我向他的家人問訊,這才知道陳家姑娘已在上月出嫁,新婚夫婿正是我哥哥的好友雲舞陽。陳定方就是因為送女兒出嫁,出門去的。

  「我當然是非常失望,但還是留在陳家等陳定方回來。陳定方回來之後,聽得此事,真是意外歡喜,對我頻頻誇讚,說我不貪圖寶物,是個能夠遵守江湖信義的人。第二日我便和他一道到麥積石山去訪澹台一羽。

  「武林中的規矩極嚴,這兩位武林中的前輩傳經受譜,我當然不便隨侍在側,因此我將那石窟所在指點給陳定方之後,便獨坐山頭等他出來。

  「那知澹台一羽早已死了,牟獨逸因為大弟子失蹤,也恰巧在那一日尋來,他比陳定方先到一步,已將劍譜搜到,正在得意忘形的高聲誦贊,陳定方亦已跨進洞中,兩位並肩齊名的大俠便在石窟之內陌路相逢。

  「這些事情我都是以後知道的。當時也不知道他們怎樣爭論起來,兩位被武林中人視為泰山北斗的人物,竟然為了這本劍譜,捨死忘生的大鬥一場。

  「呀,這真是百年難遇的一場比武,陳定方有家傳的昆吾寶劍,開首便占了上風,兩人從石窟裡面打出來,一直打上峰巔,但見劍氣彌天,兩位大俠都使出了平生絕學,招招都是殺手。我躲在大石之後,看到氣也透不過來。

  「兩人自清晨打到午後,拼鬥何止千招,將近太陽落山之時,陳定方一劍將牟獨逸的劍削斷,我自是盼望陳定方得勝,心中正喜,那知牟獨逸斷劍之後,鬥得更勇,越鬥越有精神,竟使出他苦練數十年的太清玄功。

  「論到內功的修養,當時是以彭和尚冠絕武林,牟獨逸卻要比陳定方稍勝少許,兩人又從日落鬥到午夜,都已筋疲力竭,牟獨逸被陳定方的寶劍傷了幾處,陳定方也給牟獨逸連劈了兩掌。忽聽得牟獨逸大喝道:『你還不知進退,我就將你的寶劍也一併搶了!』

  「陳定方大怒喝道:『好,你若能把的我寶劍搶去,從今日起江湖上就抹掉我陳定方這號人物。』陳大俠文武雙全,平日待人接物,有如恂恂儒者,這時卻給牟獨逸激怒得如同瘋虎一般,使出的竟是拼了兩敗俱傷的極之兇殘的劍法!

  「月亮漸漸移到天心,兩人已是從清早打到午夜,驀然間只聽得『刷』的一劍,牟獨逸的肩頭上又一片殷紅,然而他卻是哈哈大笑,只是陳定方蹌蹌踉踉的倒退數步,面色慘白,劍上的兩件玉環已給牟獨逸扯斷了。兩人的神色都是可怕之極,我禁不住驚叫出聲!

  「我從岩石後面走出來時,只聽得笑聲在山谷之中迴旋震盪,牟獨逸已走得無影無蹤。想來亦已鬥得筋疲力竭,生怕我是陳定方暗中伏下的幫手,是以走了。

  「陳定方頹然坐在地上,說道:『今日全虧了你了。』原來他受的內傷比牟獨逸更重,但他當時卻勉強支持,不讓我知道。歇了一會,就催我和他一同趕路回家。我服侍他回到家中,他心力交疲,第二日便病倒了。

  「他叫家人請了飛龍幫的幫主蕭冠英來……」

  上官天野失聲叫道:「嗯,蕭冠英?他是不是有幾名得力的手下叫做褚英、褚霸、公冶良和常山龍?」

  畢淩風似是有點詫異,接下去說道:「江湖上的事情你倒知得不少。不過那時這幾個人都還是無名小卒,後來才給蕭冠英提拔起來的。

  「蕭冠英是陳定方的記名弟子,後來我才知道陳定方將他找來是為了吩咐後事。」

  上官天野道:「既然是吩咐後事,他為何不將女兒女婿找來?」

  畢淩風道:「雲舞陽遠在江南,而且那時戰事正緊,陳定方危在旦夕,來不及將他們召回了。

  「唉,想不到我因為偶然碰見澹台一羽,竟被捲入這個漩渦。

  「陳定方臨死的前夕,病榻之前就只有我和蕭冠英兩個人。陳定方將劍譜之事與致死之由源源本本的向蕭冠英說了一遍。最後便要我們領受他的遺命。

  「他說:『你們一個是我記名弟子,一個是始終參與此事的人。畢淩風帶我去見澹台老人,嚇走牟獨逸,又一路服侍我,使我不致倒斃道上,我尤其感激。

  「『我死之後,你們二人誰人若然能夠從牟獨逸手中奪回達摩劍譜,這劍譜便歸他所有。你們好好的給我辦這件事吧。我這裡寫了一份遺書,把事情原委都寫在上面,若然將來因這部劍譜與武當派有甚風波,你們可以將我的遺書披露,這份遺書暫交給畢淩風執掌。』說完之後便咽氣了,可憐一代大俠,竟然抱恨終天!」

  畢淩風長長的噓了口氣,接著說道:「陳定方死後,我與蕭冠英商量,大家都願意以畢生之力,為陳定方奪回這本劍譜,但卻互相許諾,不論是誰得了,這部劍譜都奉還給陳定方的女兒,決不據為己有。」

  上官天野道:「這主意是師父你先提出的吧?」畢淩風道:「不錯,你怎麼知道?」上官天野微微一笑,心中想道:「看來師父對陳定方的女兒始終沒有忘情。她已嫁了人,師父對她的心意她也未必知道。師父卻肯為她去向天下第一劍客謀奪劍譜,這段深情,即算是我對蕭韻蘭也自愧不如。」

  畢淩風續道:「我們二人自問本事低微,遠遠不是牟獨逸的對手,相約以十年為期,苦練武功,再找牟獨逸一拼。但我等不到十年,在陳定方死後的第五年,我就單人去找牟獨逸了。」

  上官天野道:「這卻為何?」畢淩風道:「那時張士誠戰死長江,我的哥哥和彭和尚等人都戰死了。張士誠的軍中三傑只有雲舞陽逃了出來。雲舞陽的妻子,也就是陳定方的女兒陳雪梅,聽說也在長江之戰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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