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還劍奇情錄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
豈料羅金峰冷冷一笑,道:「我就不信你這小子會說實話。上官天野你再三思,為了你的錦繡前程,我信你不會對我說假。」話聲未了,只見上官天野已拾起地上的雙鉤,朗聲說道:「大丈夫豈能受人污辱,這廝把我當做賣友求榮的小人,辱我太甚,我非與他拼命不可!玄機兄,你有重任在身,你走了吧。」 羅金峰哈哈笑道:「夠朋友,夠義氣!兩個小子都爭著要來送死。不必爭啊,你們兩個都走不了!」雙掌一拍,左手抓陳玄機,右手抓上官天野,立心要把他們兩人全都捉住,嚴刑拷打,對證口供。 上官天野雙鉤先出,但聽得「呼」的一聲,羅金峰左掌一拍,雙鉤反彈回來,掌緣掃到了上官天野的胸口,不料上官天野勇猛之極,不退反進,雙鉤一個交叉,剪他手腕,羅金峰這掌力若然用實,上官天野的胸骨便要立時碎裂。但上官天野這一拼命,卻反教羅金峰躊躇了,須知上官天野到底還是武當派的掌門人,羅金峰若是將他斃了,可就要結下天大的冤仇,何況他本意只是想把上官天野捉住,想從他的口中,探出陳玄機的秘密,作為旁證。那一掌雖是殺手,其實不過是用作威脅而已,想不到上官天野竟不畏死,竟然要拼個兩敗俱傷。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羅金峰這稍一躊躇之際,陳玄機劍訣一領,避開了羅金峰的右掌,劍走輕靈,反刺回來,但聽得「喀嚓」一聲,羅金峰縮手不迭,左邊的衣袖,已給上官天野的雙鉤剪了一段。 羅金峰面色鐵青,喝道:「好,你這兩個小子要死,老爺偏偏叫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衣袖一拂,將陳玄機的青鋼劍拂開,三指驀然一伸,欺身直入,來扣陳玄機的脈門,這一招使得陰毒無比,上官天野援救不及,叱吒一聲,左手一揚,金鉤脫手飛出,化作了一道長虹,射向羅金峰的後心,羅金峰大怒,反手一接,將金鉤抓著,喝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子!」手腕一抖,只聽得「卡喇」一聲,那金鉤竟自被他的內家真力震斷,可是如此一來,陳玄機也已脫出險境,但見羅金峰也叱吒一聲,那半截斷鉤,挾著一溜金光,向上官天野飛去。聽這暗箭嘶風之聲,勁道之強,絕非上官天野的功力所可抵擋! 陳玄機飛身掠起,一劍劈下,只聽得叮噹一聲,火花四濺,那半截金鉤,雖給打落,但陳玄機的青鋼劍上也缺了一個很大的缺口,虎口震裂流血!上官天野見了,也不由得暗暗心驚:「若不是陳玄機這一劍格開,只怕我就要給自己的兵刃穿心而過了。」 這兩個既是知己又是「冤家」的小伙子,彼此感激,互相救護,均是奮不顧身;陳玄機的劍法兼各家之長,上官天野左鉤右掌,金鉤鎖、刺、勾、剪,掌法沉厚綿密,也是牟獨逸的不傳之秘,威力不減於雙鉤同使之時,兩人同心合力,但見劍氣如虹,鉤光勝雪,又接了羅金峰的十來二十招。 羅金峰乃是大內的第一高手,不意竟被兩個後生小子,接了二十來招,心頭大怒,殺機陡生,霎然間掌法驟變,迅如疾風驟雨,掌劈指戳,其中還夾雜著刀劍的路數,竟在鉤光劍影之中,著著搶攻,而且他那掌力已到了輕重隨心的地步,對上官天野還稍稍留情,對陳玄機卻是連下殺手!不過數招,只見他左掌一招「人隔天河」,將上官天野攔在外門,右掌一招「五丁開山」,五指成鉤,倏的便向陳玄機肩頭抓下,只憑這一抓就要抓裂陳玄機的琵琶軟骨,廢掉他的武功。 上官天野大為著急,揮鉤急刺,但覺羅金峰的掌力重如山嶽,上官天野狂衝猛打,竟自進不了分毫,上官天野急怒攻心,猛地一聲大喝,使盡吃乳之力,將僅剩下的一柄金鉤,又再脫手擲出,這時羅金峰的五指剛剛沾到陳玄機的肩頭,猛聽得金鉤破空之聲,也不由得稍稍移開,讓過了金鉤的來勢,陳玄機趁這時機,肩頭一沉,避開了他的一抓,乘機一招「舉火燎天」,劍鋒自下反削而上。 但聽得「哢嚓」一聲,羅金峰抓著了鉤柄,只一抖,金鉤又斷為兩截,但見他左掌往外一擊,掌力一吐,上官天野大叫一聲,栽倒地上,竟然暈了過去。陳玄機這一驚非同小可,那一招「舉火撩天」還未使足,羅金峰雙指一伸,已把他的劍脊鉗住,半截金鉤一舉,就向他的胸口「期門穴」戳下。 就在這危險萬分之際,忽聽得一聲冷笑,竟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嬌聲斥道:「什麼人敢在我雲家的門前放恣?」噹的一聲,一粒石子突然飛來,將羅金峰那半截金鉤打得歪了準頭,羅金峰大吃一驚,定睛一看,叫道:「雲嫂子,這小子可是想刺殺雲大哥的刺客啊!」 陳玄機突然脫險,抬頭一看,見來的竟然是雲夫人,幾乎疑心是夢中,但見雲夫人柳眉倒豎,臉上仍像前晚那樣的憂鬱,卻多了幾分怒氣。冷冷說道:「我不管他是誰。就是不准你在我的跟前下手!」 羅金峰愕然變色,忽地仰天笑道:「我只道他是雲大哥的仇人,卻原來嫂子對他如此庇護,那麼,這倒算是我羅某人多事了!」笑聲未絕,人影已消逝在叢林茂草之中。 雲夫人眼珠一轉,憂鬱的臉色稍稍開朗,露出一朵淡淡的笑容,好像幽谷中綻開的百合,眼光注射到陳玄機的身上,透出一點喜悅的光輝,微笑問道:「你就是陳玄機麼?」 陳玄機正自在迷惘之中,被她一問,霍然驚醒,答道:「正是。嗯,雲夫人,你回來了?」話說出口,這才感到失言,心中想道:「雲夫人棄家出走,一定很是傷心,傷心之事,最怕別人提起,我這說話,不是露出了我知道她的隱情麼?」 雲夫人卻似不以為意,緩緩說道:「不錯,我回來了,我是為素素回來的。見了你,我的心事放下一半了。」陳玄機心頭上跳,只聽得雲夫人續道:「你和上官天野所說的話我都聽見啦,你真是這樣的愛素素麼?」陳玄機道:「我和素素認識的日子雖然不多,但我已感到她像我至親至近的人。我愛她超過我自己!」雲夫人道:「緣份二字,真是神奇,素素對我雖然沒有明言,做母親的也總會感到她心中的情意,我看她愛你只有更深,我聽過她在夢中呼喚你的名字!」 就在這時,一縷歌聲從山巔上傳下來,聲若游絲裊空,隱約可辨,正是雲素素曾為陳玄機彈奏過的那兩節《詩經》,那感人肺腑的惜別相憶的詩篇又一次的從山峰上飄下來:「皎皎白駒,食我場苗,摯之維之,以永今朝。所謂伊人,於焉逍遙。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爾音,而有遺心!」陳玄機聽得心神俱醉,淚珠滴了下來,也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別有感傷,但聽得歌聲飄散林中,辨不出歌聲的來處。 雲夫人呆呆的出了一會神,嘆口氣道:「素素對你的思念竟是如此之深!她在找你,可惜她走錯方向了,聽這歌聲,她走到與咱們相反的方向去了。不過,也不要緊,她找你不著,總會回轉家中。」歇了一歇,緩緩說道:「我本來不願再見舞陽,為了素素為了你,我就為你們再去見他一次。嗯,你跟我走吧。」陳玄機剛踏出一步,又縮了回來,搖搖頭道:「我不能走。」雲夫人隨著他的目光所注,但見上官天野仍躺在地上,暈迷未醒。 雲夫人道:「你捨不得離他而去?不錯,我就是歡喜像你這樣的性情中人,我放心將素素交托給你了。也好,我就獨自去見舞陽,你這位朋友也很好,待他醒來之後,你和他一起來吧。」聽她這話,說得極是尋常,竟似把上官天野的傷勢並不當作一回事兒。陳玄機待她一走,急忙去看上官天野,卻見他雙目緊閉,只有一點輕微的鼻息。 再撫脈息,細若游絲,而且一長一短,混亂無度,兇象畢露。陳玄機放聲哭道:「上官兄,是小弟累了你了!」抱著他的軀體亂搖,頓足喊道:「蒼天無眼,多少壞人不死,卻偏偏要奪走我的上官兄弟!」想起上官天野英年豪邁,肝膽照人,哭得越發傷心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