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還劍奇情錄 | 上頁 下頁 |
七 |
|
雲舞陽疑心大起,迫前一步,沉聲喝道:「小夥子,你快說實話,我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也許能饒你不死!」陳玄機怒氣陡生,一聲冷笑道:「你還有什麼同僚之情?三個月之後,你等著上京領賞去吧!」 雲舞陽面色一沉,道:「我和羅大人的談話,你膽敢偷聽?」陳玄機道:「不錯,一個字也不漏,都聽見了。」雲舞陽喝道:「你到此意欲何為?」陳玄機道:「我受了師友的重托,要殺你這買友求榮的不義之人!」 雲素素這一驚非同小可,尖聲叫道:「什麼?你要刺殺我爹爹!」但聽得雲舞陽仰天大笑道:「你要刺殺我?」陳玄機道:「你狂什麼,我縱然不是你的對手,也要令你知道,天下有的是不怕死的人,你若賣友求榮,定為武林共棄,只怕在我之後,還有不少人要來行刺,你都殺得盡麼?」 雲舞陽打了一個寒噤,卻仍是哈哈笑道:「一晚之間,竟有兩個不怕死的傻小子尋上門,英雄出於年少,果然不假。哈,你既要行刺,為何不拔劍?」陳玄機道:「今晚之事,我與你自行了斷。這位上官義士,要將我來交換劍譜,現在已用不著啦,你解開他的穴道,將劍譜還他,我甘願捨了性命,與你一戰!」 雲舞陽又盯了陳玄機一眼,忽的笑道:「不錯,你這傷是給武當內家掌力所震傷的,這傻小子沒有騙我。這倒奇了,他和你若無深仇大恨,也不至於下這重手,怎的你們卻彼此為對方求情?」陳玄機道:「別人的事,不用你管,我只問你,你放不放他?」 雲舞陽冷笑道:「別人的事,也不用你管!」雙目一張,殺氣陡露,雲素素一躍而起,尖聲叫道:「爹!」說時遲,那時快,陳玄機但覺掌風颯然,已到背後,急忙翻身拔劍,忽覺手所觸處,空無一物,只見雲舞陽手中多了一把長劍,倒持劍柄,猛的塞到自己的手中! 這一下手法快到極點,陳玄機心念方動,那把劍已遞到自己的手中,只聽得雲舞陽低聲喝道:「劍已送到,還不動手麼?素素,退開!」衣袖一拂,將女兒拂出一丈開外,雲素素從來未見過父親如此生氣,嚇得呆了! 陳玄機到底是名家子弟,身手不凡,雲舞陽雖是先聲奪人,卻也未令他畏縮,他心神一定,劍訣一領,立刻一招「乘龍引鳳」,刺咽喉,掛雙肩,唰的掃將過去。不料雲舞陽雙袖一拂,身隨掌走,迅若狂風,陳玄機一劍刺出,驀地扎空,暗呼不妙,頓覺腦後生風,雲舞陽在耳邊喝道:「你這劍法是誰教的?」 陳玄機咬實牙根,那肯與他打語,左手一領劍鋒,「龍形飛步」從敵人掌風之下掠出,猛的反手一劍,「金鵬展翅」、「猛雞奪粟」、「白猿掛枝」、「野馬跳澗」一招接著一招,猶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劍劍指向雲舞陽的要害,陳玄機的劍法學得甚雜,十三歲之前,是他母親教的,十三歲之後,是他叔伯輩教的,那些人都是他父親昔日的同僚,張士誠手下的武士,每人都不同凡響。 雲舞陽雙袖揮舞,把陳玄機的劍招一一化開,滿腹狐疑,奇而問道:「你的武功比上官天野高得多,何以反被他所傷?」陳玄機不理不睬,一柄長劍霍霍展開,寒光閃閃,直如駭電驚濤,半點也不放鬆。但聽得雲舞陽跟著他的劍招叫道:「五禽劍法,青陽劍法,唔,這招又是崆峒劍法了,可惜還未到家!這一招天龍劍法的神龍掉尾,劍鋒反削之時,還應稍慢一些,後勁才能長久!」 陳玄機每發一招,他都能說出派別招名,陳玄機一股銳氣,也不禁為他所折,鬥了三五十招,雲舞陽忽的「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原來是我的一班老朋友合起來教你,怪不得他們派遣你來。只是彭和尚已死,石天鐸逃的無影無踪,就是他們聯手鬥我,我亦何懼!你的劍法,在年輕一輩中還算得是出類拔萃的了,可惜比起我來,那還差的遠呢!」 雲素素見她父親一面說話,神氣越來越不對了,急忙叫道:「爹爹,你一向愛惜人才,就看在他這一手劍法上,饒了他吧!」雲舞陽又「哼」了一聲,冷冷說道:「這班人處心積慮的謀殺我,我我今日若饒了他,再過十年,待他羽翼長出,未必肯饒了我!」驀地身形一晃,呼的一掌拍到陳玄機面門,就在這一瞬間,雲素素已是和身撲上,尖聲叫道:「爹爹,你武功無敵天下,原來卻怕他十年之後贏你!」 陳玄機但感雲舞陽掌心沾到自己的太陽穴,卻忽的掌力一鬆,只聽得雲舞陽大聲喝道:「饒你這次,你十年之後再來與我一決雌雄吧。若然不識時務,功夫還未練成,就敢再來行刺,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猛然間只聽得雲舞陽叱吒一聲,大手一伸,把陳玄機抓了起來,旋風急舞,喝道:「去吧!」往外一甩,陳玄機給他一拋,有如騰雲駕霧一般,但感天旋地轉,登時失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玄機悠悠醒轉,眼睛尚未睜開,一股醉人的幽香,已透入鼻端,陳玄機急忙叫道:「素素,素素!」一轉身只覺所睡之處冰冷堅硬,全身骨節,隱隱作痛,那裏是雲家房中的被軟香溫可比?陳玄機吃了一驚,睜開眼時,只聽得一個柔媚的少女聲音笑道:「什麼素素?你夢見誰啦?」這少女是蕭韻蘭! 陳玄機這才發覺是處身石洞之中,奇而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雲家?」蕭韻蘭道:「我跟著你的蹄痕馬跡,來到那兒,正巧你給人拋出牆外。呵,原來那是雲家,那老頭兒想必就是雲舞陽了?你真大膽,嚇死我了!你和他交手了?」 陳玄機頹然臥倒,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想起自己從叔伯輩的悉心指點之下,學了十多年的武功,人人都誇自己是後起之秀,卻不料和雲舞陽比起來竟是不堪一擊,心中惶愧之極,但聽的蕭韻蘭笑盈盈的贊道:「你真了得,著了上官天野那一掌,居然沒有受傷,還能夠和雲舞陽交手,嗯,別動,別動,你雖然沒有摔壞,也受了一點外傷,瘀積還沒有完全化開,待我給你搓搓!」 陳玄機面上一紅,掰開了她的玉手,低聲說道:「不用啦!」蕭韻蘭不提起他的傷還好,一提起這事,不由的他又想起雲素素來。想起她用父親最珍貴的靈丹救了自己的性命,想起她給自己做小菜和玉米粥,想起她對自己信任不疑,竟然把世間最罕見的寶劍掛在房中,這一切都已令人感動,更難忘懷的是那蘊藏不露,只能令人心領神會的脈脈柔情。 蕭韻蘭越是對他親熱,就越發令他對雲素素思念不忘!雲素素就像幽谷寒梅,只淡淡的清香,便已勝似夭桃豔李。蕭韻蘭察覺到他冷漠的神情,詫然問道:「你想什麼?」陳玄機定了一下心神,悵然答道:「我在想念上官天野。」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