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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輕憐蜜愛(4)


  羅金峰道:「想張士誠的部屬,十九都是雲兄舊交,聖上想請雲兄去勸勸他們。」雲舞陽道:「若是他們不肯聽呢?」羅金峰笑道:「老兄是明白人,何須小弟多說?老兄若是礙于故交之情,不願動手,只請老兄將他們的蹤跡告知小弟,功勞當然還算是老兄的。」

  陳玄機心頭震栗,過一陣,只聽得雲舞陽緩緩說道:「我隱居多年,對他們的行止也並不是盡都清楚,這樣吧,請吾兄以三月為期,三月之後,請再惠臨山莊,小弟自當有以覆命。」言下之意,他在這三個月中,便可將張士誠舊部的行藏查個清楚,準備換個高官厚爵了。陳玄機不禁怒氣又生,心中想道:「即算你不贊同為一家一姓爭奪江山,置身事外,也還罷了。你若暗中告密,那可害了不知多少英雄!」

  羅金峰哈哈笑道:「三月後,小弟准定依時到訪。此地我不便久留,告辭了。」但聽得雲舞陽將他送出門口,又折回庭院,手攀梅枝,忽地朗聲吟道:「金戈鐵馬當年恨,辜負梅花一片心。」吟聲清越,激昂慷慨之中又似含有難以名說的哀傷,陳玄機怔了一怔,細細琢磨,卻是不解詩中之意。

  忽聽那角門「呀」的一聲被人推開,腳步聲自外走入,陳玄機奇道:「怎麼那羅金峰又回來了。」抬起頭來,往窗外一瞧,這剎那間,陳玄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從外面走進來的人竟然是上官天野!

  雲舞陽也似有些驚詫,但他究是武學大師的身份,看了上官天野一眼,不動聲色,淡淡問道:「尊駕何人?何以深夜到此?」上官天野沉聲說道:「牟一粟遣弟子上官天野問候雲老前輩!」雲舞陽面色一變,忽的冷笑道:「尊駕年紀輕輕,怎麼便學會了說謊,牟一粟不是今年八月才故世的麼?」

  這牟一粟是牟獨逸的侄兒,繼牟獨逸之後,擔任武當派的掌門,陳玄機聽了,不禁大為吃驚,心道:「原來上官天野竟是武當派的嫡傳弟子,怎的從不見他提起?這雲舞陽住在深山,消息也真靈通,連我也不知道牟一粟已經去世。」

  只聽得上官天野冷冷說道:「不錯,正因家師故世,所以小輩才敢領受遺命前來。不知師姑是否尚健在人間,可否容小輩拜見?」

  雲舞陽冷笑道:「內子與外家早已斷絕來往,不勞你來探訪。再說若是牟家有心,牟一粟生前何以不來?」上官天野也冷笑道:「雲老前輩,你這是明知故問,先師顧念兄妹之情,不願前來討回劍譜,但那終是武當派之物,豈可永存外人之手,老前輩借去了二十年,想來也早已背熟了。」

  雲舞陽「哼」了一聲,道:「原來牟一粟的遺命,是叫你做掌門麼?」上官天野道:「天野不才,承先師厚愛,不敢推辭,但待取回劍譜,便到武當山領受衣缽。」

  雲舞陽又「哼」了一聲,道:「除你之外,還有誰知道劍譜在我手中?」上官天野道:「我也只是三月之前,才知悉家師的遺命。先師為了顧念親戚的面子,這事包藏了將近二十年,也總算對得起雲老前輩了。」雲舞陽冷笑道:「這劍譜雖是牟家之物,卻不是武當派的東西,你可知道,你師父也沒有見過?」上官天野道:「不錯,那是師祖得了達摩劍譜之後,所創出來的劍法,但師祖是武當掌門,那路劍法也采合了武當的劍法,師祖的原意本來就是要傳給武當弟子的。」

  雲舞陽冷笑道:「你聽過師祖的話麼?」上官天野道:「雲老前輩,你在武林中也算得是頂尖兒的人物,怎說得出如此耍賴的話來?難道當這是死無對證麼?」雲舞陽面上一紅,道:「你若是有我岳父獨逸老人的遺書,前來索取,或許我還能給你。那是牟家之物,我岳父沒有兒子,即算是一粟在生,也不能與我爭論。」

  上官天野縱聲大笑,道:「原來二十年前,就已名震天下的雲舞陽,竟是這般無賴!」雲舞陽惱羞成怒,冷笑說道:「你師父到此,也不敢如此無禮,你是什麼東西,敢在我面前放肆?」

  上官天野道:「我本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但只怕我死訊傳出之後,武當山的智圓長老便會拆開我的遺書,那時武當門下,都會知到其中緣故,武當派也許不足令你震懼,天下武林的公斷,只怕雲老前輩你也受不起啊!」

  雲舞陽心中一震,仍是不肯在上官天野面前示弱,又「哼」了一聲,道:「雲某一生,從不受別人威脅,我若非見你年紀輕輕,造就不易,早已把你斃了,哼,你是當真想要那本劍譜麼?」這句話外剛內柔,陳玄機只道上官天野定然趁勢堅持,那料上官天野口風一變,忽然說道:「我早知道你要獨霸天下,成為武林的第一劍客,那劍譜豈肯輕易交還?」這句話正打中雲舞陽心坎,還譜之意,倏的打消,冷笑說道:「你既然知道,還來這裡幹什麼?」上官天野道:「你要不還劍譜,那也可以,但得給我放出一個人!我出去之後,絕不會將劍譜之事,向任何人提起一句!」

  雲舞陽聽了,大為驚詫,想不到上官天野竟肯用劍譜來交換一個人,而且還要犧牲了掌門的地位。什麼人值得他如此關心,想了一想,不覺面色變了!

  雲舞陽眼睛一睜,「哼」了一聲,不怒而威,冷冷說道:「你給我說,是什麼人?若有半句無禮之言,教你立斃掌下!」原來雲舞陽懷有心病:莫非是牟家的族人叫他來接回師姑?莫非是他看上了我女兒,因此提出了要將劍譜與她交換?

  那知他所料的完全不對,只見上官天野雖然為他的精神所嚇,愕然的退了一步,仍是鎮定的答道:「請你把陳玄機放出來!」

  雲舞陽詫道:「什麼?誰是陳玄機?」上官天野道:「你還作什麼假惺惺,他的馬還在你的門外。縱然他與你作對,難道以你的身份威名,也好意思向一個受了重傷的人下手?」

  雲舞陽疑心大起,猛的想起:「這個陳玄機莫非就是素素救回來,現在躺在我書房裡的那個少年,我連這個名字也沒有聽過,他為了什麼事情要與我作對?」

  上官天野道:「如何?一部武林秘笈換一個病人,對你絕不吃虧!」雲舞陽雙眼一睜,眸子精光電射,打量著上官天野說道:「這陳玄機是什麼人?你何以肯舍了劍譜、舍了掌門,求我放他回去?」

  上官天野那裡知道雲舞陽根本還沒有見過陳玄機,聽了此言,又是一愕:怎麼他還未知道陳玄機的身份?在雲舞陽的注視之下,朗聲說道:「因為他是我打傷的,若然他有甚什麼不測,或者是因受了傷無法敵你,給你治死,教我有何面目以對武林中人?」

  陳玄機在書房之中聽了,大為感動。雲舞陽聽了,卻是越發糊塗,哈哈笑道:「雲某一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奇怪的事情,竟然有人肯舍了掌門之位,為仇人求情,哈哈,聽你之言,你也可算得是個英雄了!」

  上官天野道:「不敢。我不但是舍了掌門,而且是舍了性命來的。」雲舞陽道:「好,那就將你的性命交出來!」驀然雙指一彈,挖到了上官天野的面門,上官天野做夢也料不到他在說話之間突然發動,心中一凜,但見雲舞陽出指如電,指尖已觸到了他的眼簾,只要輕輕一挖,上官天野的兩顆眼珠就要脫眶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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