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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天璣道:「白駝山製煉的一種毒品,名叫神仙丸。我被誘吸毒,上了毒癮。身不由己,被他們控制,到了司空照來此潛伏,我更是只能任由他擺佈了。」

  天璿道:「你若不是懷有野心,也不至於任人擺佈。」

  天璣道:「不錯,我是利慾熏心,他們答應扶助我做掌門。據我所知,他們用這種手段,已經控制了江湖的一些幫派。」

  眾人聽了不禁毛骨悚然,天梧道:「各大門派之中,有沒有他們的人?」

  天璣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天璿道:「金狐就是你請白駝山派來的人吧?」

  天璣應了一個「是」字。此時他說話的聲音已是越來越弱,但斷斷續續,還是說出了內裏情由。

  他和司空照是為了預防萬一失手,才請金狐來協助的。金狐善於使毒,又有一種煙霧彈,必要時可以掩護他們逃走。

  說至此處,他突然提高聲音道:「這妖狐就是誘我服毒之人,白駝山主的許多壞主意,也是她替丈夫出的。你們若放過她,我死不瞑目!」

  他這樣一說,天梧倒是感到為難了。

  他不知道金狐何以肯來作供,但她既然做了主要的證人,而且又替華山派殺了害死前掌門的兇手司空照,按道理說是應該准她將功贖罪的。

  華山派弟子以涵谷涵虛為首,將金狐團團圍住,等候掌門命令。

  天梧卻把眼睛望向上官飛鳳,道:「上官姑娘,金狐是你請來的,貧道想聽聽姑娘的意見。」他這麼一說,華山派的弟子登時也把目光轉移到她的身上了。

  大家都以為她會替金狐求情,那知她卻說道:「涵谷、涵虛兩位道長,請你們看清楚。當日你們所見的那個金狐,是否就是此人?」

  涵谷涵虛疑團滿腹,齊聲說道:「沒錯呀,她不是金狐還能是誰?」

  話猶未了,站在他們面前的「金狐」忽然開始有點改變了。

  改變的不是面貌,而是「儀態」。金狐的那種妖冶的「騷態」不見了,雖然還不能說是怎樣端莊,卻已是令人看得「順眼」許多。

  接著她把臉上的一顆「痣」抹去,笑道:「小時候,爹娘有時也會認錯我們姐妹的。我和姐姐在面貌上的分別只有這顆痣,她的痣是天生的,我這顆是自己安上去的。」

  到了此時,不但容貌有了一點改變,連聲音也改變了。

  聲音的改變更大。金狐的口音是甘肅、寧夏一帶的漢人口音,她說的卻是地道的中州話(河南話)。眾人都知道銀狐和齊勒銘的關係,先是齊勒銘的情婦,後來才成為他的妻子的。但不論是情婦還是妻子,自從她十八歲和齊勒銘開始相識,大半生的時間,除了兩次短暫的分手之外,都是跟著齊勒銘在一起的。而齊勒銘正是河南人氏。因此她也才會跟著齊勃銘講中州話。

  那次華山派弟子在北京的「什剎海」碰上齊勒銘,銀狐也是在齊勒銘身邊的。當時武當派的長老玉虛子在場,曾為他們指出金狐與銀狐的分別。銀狐靠玉虛子的指證才得解圍。

  如今華山派弟子是第二次碰上銀狐,在銀狐露出「原形」之後,毋須玉虛子在場替她分辯,華山派弟子也看得出她不是金狐了。

  涵虛仍然有點懷疑,問道:「齊夫人,金狐是你的姐姐,為甚麼你反來幫我們的忙?」

  銀狐穆娟娟忽地哼了一聲,說道:「我是看在上官姑娘的份上,倘若是你們求我,給我磕頭也不行!」

  說也奇怪,涵虛受她奚落,倒是並不生氣,反而向她施了一禮,說道:「齊夫人,上次京師相遇,我們不知此案內情,多有得罪。今日你給我們找出真兇,邵使你只是衝著上官姑娘的面子,我們也還是要多謝你的。」

  原來銀狐說的那一段活,不過是重複上一次說過的話。其時乃是玉虛子替她解圍之後,華山派弟子仍然要她說出金狐的踪跡,方始肯放她走。她拒不就範,上官飛鳳便出來作調人,要華山派弟子改為向她請求。那段話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來的。

  那次他們圍捕金狐也沒成功,不過這一段話他們還是記得的。如今從銀狐口中重複說出來,當然更加可以證明她的身份了。

  本已奄奄一息的天璣道人,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原來你果然是銀狐,我也上你的當了。」

  穆娟娟笑道:「我倘若不是冒充姐姐,你怎肯供出實情?」

  天璣嘆了一口氣之後,卻道:「我雖然上了你的當,但我也要多謝你。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要是永遠隱瞞下去,恐怕我內心所受的痛苦更甚,活著也不過行屍走肉而已。如今我說了出來,死了心中也可稍得安寧。」

  天梧緩緩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雖然悔悟嫌遲,總勝於至死不悔。我可以減輕你的刑罰,只削除你的長老尊銜,准你仍以本派弟子身份葬在本山。」

  天璣大喜道:「多謝掌門師兄。」

  天梧朗聲為他唸往生咒:「罪孽纏身,永無安樂。欲求超度,唯有悔改。棄此殘軀,得大解脫!天璣,你去吧!」

  天璣在他的唸經聲中,閉上雙眼。

  天梧嘆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一眾弟子,宜以天璣為鑒!」

  華山派得報掌門被害的大仇,對穆娟娟、上官飛鳳、衛天元三人自是十分感激,以往的仇怨當然是一筆勾銷了。

  第二天,他們三人在已經參加過對前掌門的安靈典禮之後,便即告辭。天梧送了一程,瑤光散人和她的弟子青鸞卻並不跟隨掌門回去,她們還要多送一程。

  瑤光散人素來是冷若冰霜的,和他們的交情,也並不比華山派其他的人和他們的交情深。他突然表現得「過份熱情」,倒是頗出他們意料之外。

  走了一程,瑤光散人說道:「衛少俠,上官姑娘,那天在楚大俠家裏,我們師徒上了奸人的當,與你們為難,思之有愧。多謝你們不記舊仇,反而來幫我們的忙。」

  衛天元道:「誤會揭過就算,還提它作甚?」

  瑤光散人道:「但聽說楚大俠已經被逼毀家逃亡,這也都是我們連累他的。」

  衛天元道:「即使沒有你們這件事情,楚大俠亦已是早就受到清廷注意的了。這次他們不過是提前避難而已。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瑤光散人道:「你可知道他們父子是逃往那裏嗎?」

  衛天元道:「當時大家都急於離開,我們是最先走的。我們走的時候,楚大俠似乎尚未打好主意,只說待他們有了落腳之處,再設法和我們聯絡。」

  瑤光散人甚為失望,說道:「如此說來,我們不知甚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向他們父子道歉了。」她的徒弟青鸞緊蹙雙眉,失望之情似乎比師父更甚。

  衛天元笑道:「楚大俠也唯恐你們怪他那天失禮呢,道歉嘛,我看是可以兩免了。再說,那天晚上令徒對我的師妹手下留情,我是知道的。若要說多謝,我也應該多謝令徒。」

  青鸞臉上一紅,說道:「齊姑娘不怪我就好。對啦,令師妹怎的這次沒有和你們一起來?」

  衛天元道:「她跟楚家一同避難去了。」

  穆娟娟一直沒插口,此時忽地說道:「青鸞姑娘,有一件事,我也應該多謝你。」

  青鸞一怔道:「多謝我甚麼?」

  穆娟娟道:「據我所知,楚天舒去年曾經來過華山,他在千尺幢被我的姐姐用迷香暗算,全虧姑娘你救了他。這事不假吧?」

  瑤光散人突然板起臉孔替徒弟回答:「不假。但這件事情,何以要你替楚天舒道謝?」

  穆娟娟笑道:「天舒是我的女婿呀,你不知道嗎?」

  瑤光吃一驚道:「甚麼,天舒是你的女婿?這、這怎麼可以……」

  穆娟娟道:「他們又不是真正的兄妹,父母都不相同,有甚麼不可以?不錯,齊漱玉也不是我生的,但我是她的繼母,她嫁給天舒,天舒也就是我的女婿了。嘿嘿,我如今是以丈母娘的身份,替女婿多謝令徒救命之恩,你說是不是理所應當?」

  瑤光散人道:「你真是、真是……」青鸞淚珠兒在眼眶裏打滾,扯一下她的衣袖,輕輕說道:「師父,咱們該回去了!」

  穆娟娟盯著瑤光散人道:「哦,我真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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