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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瑤光本來想說她真是不知羞恥的,但一想她好歹都是對本派有恩,這句話又如何能夠當面罵她?

  「你真是好命!」瑤光冷冷說道:「有別人給你養個好女兒,還給你帶來了一個好女婿!」她總算有點「急才」,臨時改口,居然可以自圓其說。

  穆娟娟苦笑道:「多謝。但願如你貴言,從今之後,我真的可以苦盡甘來。」想起自己大半生命途多劫,其中苦楚,又有幾人知道,不禁也是淚咽心酸。

  衛天元拱手道:「不敢有勞遠送,請回去吧。」

  瑤光還禮道:「衛少俠,上官姑娘,你們都是好人。他日小徒行走江湖,還望你們照拂。」

  瑤光和她徒弟走了之後,衛天元道:「我道她何以對咱們這樣大獻殷勤,原來她是要為徒弟打聽意中人的下落。奇怪,華山派的女道士難道是不禁婚嫁的嗎?」

  上官飛鳳道:「女道士就不可以還俗嗎,你真是死心眼兒。」

  衛天元哈哈一笑,說道:「對,我是腦筋轉不過彎,她早已說明她的徒弟是要行走江湖的了。倘若不是還俗,她就要被關在觀裏修行,偶然才能下山一次,又那來的工夫行走江湖?」

  上官飛鳳道:「瑤光這人,據說性情甚為怪僻,少年時候,在婚姻上似乎也曾受過挫折,因此才出家的。」接著笑道:「你說你的腦筋轉不過彎,依我看,這位女道長的腦筋也是轉不過彎。」

  衛天元一怔道:「此話怎講?」

  上官飛鳳道:「青鸞於楚天舒有救命之恩,她又是已經準備還俗的。因此瑤光道長自是不免要為愛徒的終身打算。我猜她的想法,恐怕就是認為楚天舒理該娶她的徒兒。」

  衛天元笑道:「那就是她看中了楚天舒,未必是她的徒弟亦有此意了。」

  上官飛鳳笑道:「我倒希望你說的對,青鸞這小妮子我見猶憐,但願她不是單思才好。」

  穆娟娟道:「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倘若平日沒有甚麼機會結識異性朋友的話,是比較容易墜入情網的。但這種戀情,不一定能夠持久。到她長大了,眼界開闊了,碰上更適合她的男子之時,她會發覺她對第一個男子的戀情,其實只是好感而已。」

  衛天元頗有感觸,想道:「漱玉對我的感情,恐怕就是屬於這類。不過她把我當作大哥哥看待,比『好感』更進一層而已。」

  上官飛鳳笑道:「齊夫人,你對男女之情,好似看得很透。」

  穆娟娟道:「這不是世故之談,而是我的經驗之談。不瞞你說,我在碰上齊勒銘之前,也曾喜歡過別的男人,而且不止一個。但我終於發現,我真正愛的人只是他。愛和喜歡是不同的。」

  上官飛鳳道:「你是怎樣發現的?」

  穆娟娟道:「因為在他回到別個女人懷抱的時候,我發誓要不惜用任何手段把他搶過來。」說罷,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朝上官飛鳳笑了一笑。

  上官飛鳳道:「換了我,我也會這樣做的。不管青鸞的想法怎樣,你說了出來,最少可以避免她的師父糾纏不清。」

  上官飛鳳避開她的目光,說道:「希望你對青鸞的看法沒有錯。」

  穆娟娟道:「青鸞不是我這類人,我倒覺得她和漱玉比較相似,因此我對她的誤入情網,也並不怎樣擔心。你不認為我對她太過殘忍吧?」

  衛天元卻是感到迷惑,暗自想道:「不擇手段的把自己所愛的人搶過來,這就是真正的愛情嗎?對方又願意接受這樣的愛情嗎,如果他發覺的話。」

  穆娟娟把目光移到他的身上,笑道:「衛少俠,你在想甚麼?不贊同我的做法?」

  衛天元道:「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正要向你請教。」

  穆娟娟道:「甚麼事情?」

  衛天元道:「天璣寫給白駝山主的那封信,怎會到了你的手上?」

  穆娟娟道:「簡單得很,這封信是我用解藥交換來的。」

  衛天元道:「解藥。給誰的解藥?」

  穆娟娟道:「我的甥兒。」

  衛天元一怔道:「你的甥兒?」

  穆娟娟道:「我只有一個外甥,就是白駝山主的獨子宇文浩。」

  衛天元道:「他們夫婦都是使毒高手,是誰敢對他的兒子下毒?」

  穆娟娟道:「我!」

  上官飛鳳道:「你不知道嗎?她做這件事,就是為了救你的師妹的。你的師妹在京城的時候,曾經落在白駝山主的手中。要不是她下的毒連她的姐姐都不能解,你的師妹現在恐怕已經被囚在白駝山了。」

  衛天元道:「這件事我知道,我還以為師妹是她的父親救出來,卻原來還有這段曲折。齊夫人,你不惜對外甥下毒,來救我的師妹,真是多謝你啦!」

  穆娟娟噗嗤一笑,說道:「怎麼要你多謝我呢,你的師妹不就是我的女兒嗎?外甥雖親,又怎比得上女兒的親。」

  她做這件事的時候,她和齊勒銘還是未有夫妻的名份的,不過衛天元當然是不會和她談及名份的問題了。

  「不過我還是有一事不明,你是用宇文浩的性命交換師妹的,當時難道沒有給他解藥嗎?」

  穆娟娟道:「有。但我故意沒有給他足夠的份量,你可以說我是立心不正,但更正確的說乃是你欺我詐。我是早已估計到他們還有陰毒的手段在後頭。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們指使慕容垂和天璣道人勾結,害了華山派的掌門,卻故佈疑陣,令華山派的弟子把你的師叔當作疑兇,甚至連你也受牽累。因此,我要他們交出那封密件,才把另一半解藥給他們。」

  衛天元嘆道:「遇文王,興禮樂;遇桀紂,動刀兵。師嬸,你的做法是對的。師叔近來可好嗎?」

  這是他第一次稱穆娟娟做師嬸,穆娟娟聽了甚為高興,說道:「好。他的武功也快恢復了。」

  衛天元道:「啊,這可真是大喜事啊!我還以為……」說至此處,忽地想起令師叔失了武功的就正是穆娟娟,連忙止口。

  穆娟娟道:「你不必避忌,他的內功是給我用化功散化掉的。這種藥散,我只會配製而不會解,莫說你以為他永遠不能恢復功力,我也以為是如此的。」說至此處,嘆了口氣,續道:「我做了這件事情,真是後悔莫及。說起來應該怪我多疑,我以為他總是不能忘懷前妻,要是不把他的內功廢掉,他始終會離開我的。我打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

  上官飛鳳笑道:「後來你才發現,他的心本就是向著你的。你不但得到他的人,也已經得到他的心了。」

  穆娟娟道:「可是我做的這件事,卻是大大傷了他的。他是個嗜武如命的人,一旦失了武功,他雖然沒埋怨我,我也知道他心裏難受。」

  上官飛鳳道:「現在你們都不必心裏難受了。」

  衛天元只道她已研究出解藥,笑道:「師嬸,這可應了一句俗語:解鈴還得繫鈴人啊,師叔不過失掉一年的練功時間,但你對他的苦心,相信他是終生不會忘記的。」

  穆娟娟道:「你以為我替他解的嗎?不,這解藥直到現在我還不懂應該如何配製呢。」

  衛天元正等待她說下去,穆娟娟卻忽地一頓,半晌說道:「我不想見這個人,我先走一步,你的疑問,上官姑娘會給你解釋的。」

  她的輕功不在上官飛鳳之下,一轉身就沒入林中。

  上官飛鳳笑道:「原來是這個人,怪不得銀狐都給他嚇跑。」

  衛天元定睛一看,那個人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了。

  並不是甚麼武功高強的人物,但吹牛的本領則是天下第一。

  這個人是著名的「包打聽」,原來的姓名叫申公達,武林中人因為他和《封神榜》中那個專愛造謠生事,挑撥是非的申公豹相似,只差一個字,就索性叫他做「申公豹」。

  「申公豹」是曾參加過在梅清風家裏的那一次聚會的,在那次聚會中,也曾為天璣他們出謀劃策,教他們如何對付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他不知道天璣早就有了一套計劃,根本用不著他出主意。

  他心中有鬼,突然碰見衛和上官二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但他也知道憑他的本領是決計逃不脫的,只好笑嘻嘻的迎上去。

  「兩位是剛從華山下來的吧,幸會,幸會。」「申公豹」笑嘻嘻的說道。

  「幸會?你見我們都還活著,恐怕有點失望吧?」衛天元道。

  「衛少俠說笑了。」「申公豹」道:「我知道你們在揚州曾遭受一場無妄之災,但早已平安度過了。我替你們慶幸都來不及呢,豈能幸災樂禍?」

  上官飛鳳道:「多謝你的好心。請問你來這裏做甚麼?」

  「想上華山問候天梧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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