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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上官飛鳳道:「我把她弄得熟睡之後,給她餵了一顆瀉藥。我這瀉藥是家傳秘方製煉的,縱有名醫醫治,她也得大瀉三天。」

  衛天元不覺失笑,說道:「你真缺德。這麼一來,那位凌姑娘受的苦先且不說,孟仲強可也要給你害慘了。凌玉燕大瀉三天,當然是由他服侍的了,嘿、嘿,這份苦差事……」

  上官飛鳳忽地笑道:「我說你是傻瓜,你果真是傻瓜!」

  衛天元道:「我說錯了甚麼?」

  上官飛鳳笑道:「我給孟仲強的是優差,你怎麼說是苦差呢?你想想,若不是我餵凌玉燕一顆瀉藥,他能夠有這樣的好機會親近意中人?而且他這樣不避污穢去服侍凌玉燕,凌玉燕也只有更感激他的。」

  衛天元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卻不說話。

  「咦,你笑得這樣古怪,在想甚麼?」上官飛鳳望著他的眼睛問道。

  衛天元道:「沒甚麼,我只是在想我那次中毒昏迷的事情。」

  上官飛鳳怔了一怔,說道:「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這件事情?」

  衛天元笑道:「我在古廟中昏迷的那幾天,想必你也曾不避污穢,服侍過我?」

  上官飛鳳滿臉通紅,啐了一口,說道:「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不怕別人掩鼻麼?」

  南下之初,他們孤男寡女同行,還是有些拘束的。此時已訂鴛盟,自是可以略脫形骸的。兩人一路談談笑笑,第三天中午時候,到了揚州。

  揚州有「綠揚城廓」之稱,路旁遍栽楊柳,城在長江邊,有滾滾東流之水;隋煬帝修築的運河仍在通航無阻,運河且沿城而過;城西是疊翠崗,城北是觀音山和瘦西湖。丘陵起伏,遠遠望去,一片花樹蔥蘢。

  上官飛鳳讚道:「春風十里揚州路。唐人名句,果不欺我。怪不得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夢想,能夠,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了。」

  衛天元笑道:「出口成章。原來你不但是一位俠女,還是一位才女呢!」

  上官飛鳳笑道:「你這兩頂高帽,我都戴不起。甚麼才女,我不過喜歡讀些詩詞而已。我們雖然住在崑崙山絕頂,家父倒是很喜歡藏書以及字畫的。他常常派人來江南搜購珍本書籍和名家字畫,不過別人不知他是買主罷了。」

  衛天元道:「我的爺爺也是能文能武的,不過我學武還勉強可以,讀書卻是並不用心,小時候讀過的詩詞,只零零碎碎記得那麼一句兩句,沒有幾首是可以整篇背誦的。」

  上官飛鳳道:「前人寫揚州的詩詞很多,我最喜歡的是姜白石那首《揚州慢》詞。」

  衛天元道:「唸給我聽,好嗎?」

  上宮飛鳳道:「這首詞的小序也寫得很好,不如我也唸給你聽,好嗎?」

  衛天元笑道:「買一送一,當然更妙。」

  上官飛鳳於是先唸序文:「淳熙丙申至日,余過淮揚,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余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巖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上官飛鳳道:「淳熙是南宋孝宗的年號,他是高宗的嗣子,高宗紹興三十年,金人南侵,揚州曾被擄掠一空。姜白石這首詞是在淳熙三年寫的,相隔已有十六年了,但揚州仍是景物蕭條,故此令他依然傷懷,感慨今昔。」

  跟著唸那首《揚州慢》詞: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衛天元嘆道:「揚州真是多災多難,清兵入關之初,攻略江南,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恐怕比當年的金兵南侵更慘。不過如今已是過了一百多年,揚州倒是已經恢復繁華了。

  「不過由於揚州經過這番慘烈人寰的大屠殺,揚州的百姓是直到今天還恨滿洲韃子的,楚大俠雖然沒有公開參加義軍,暗中卻是江南武林的反清領袖人物之一。」

  上官飛鳳道:「怪不得穆志遙對他放心不下,派人來暗中窺伺他了。」

  衛天元道:「楚大俠表面是詩酒風流,穆志遙大概還未知道他的身份。」

  上官飛鳳道:「假如你在他的家中被人發現,他的身份馬上就要揭穿了。」

  衛天元默然不語,半晌說道:「但我卻是非去不可的,雪君的遺體在他家,小師妹也在他家。多謝你替我改容易貌,我去拜訪他,大概可以瞞過外人耳目。」

  上官飛鳳道:「你準備甚麼時候走?」

  衛天元一看天色尚早,說道:「找個旅店安身,下午就去。飛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上官飛鳳道:「我是妖女,他是大俠,凌玉燕雖然未到揚州,想必他亦已經知道天璣道人、梅清風那些人是要請武林同道捉拿我的了。我如何能去見他?」

  衛天元道:「你不去也好……」

  上官飛鳳道:「我不願意見到楚大俠,楚家有一個人恐怕也不願意見到你。」

  衛天元道:「你是說楚天舒嗎?我和他是曾經有過一點小小的過節。」

  上官飛鳳道:「我知道他曾喜歡雪君姐姐,但如今人都死了,我想他不會那樣氣量狹窄的。」

  衛天元道:「那麼是誰?」

  上官飛鳳道:「徐中岳的女兒徐錦瑤。」

  衛天元瞿然一省,說道:「對了,這位徐家大小姐是和楚天舒的妹妹一起,先回揚州去的。」

  上官飛鳳道:「那位穆大少爺跑來江南,恐怕也不單是為了追踪你吧?」

  衛天元道:「你說得不錯。追踪我何勞穆大少爺親自出馬?他是為了徐錦瑤來的!徐中岳逼女兒嫁給這位少爺,徐錦瑤正是為了逃婚才跟楚天虹到她家中躲避。」

  上官飛鳳道:「徐錦瑤雖然不值父親所為,但骨肉至親,你殺了她的父親,你想她還會歡迎你嗎?」

  衛天元苦笑道:「她不殺我為父報仇已是好了。」

  上官飛鳳道:「殺你,她沒有這個本領,但難保她不嚷出來。為報殺父之仇,甚至她不惜委屈自己去求那位穆大少爺也說不定。」

  衛天元道:「她只是把我的消息告訴那位穆大少爺,已是連累了楚大俠一家了。」想了一想,說道:「看來我只好等到今晚三更時分,悄悄去會楚大俠了。在晚上避過她的眼睛我想是做得到的,咱們先去找個下榻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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