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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衛天元道:「我以為你是獨往獨來的女中豪傑,甚麼都不怕的。誰知你卻害怕人言,嘿嘿,這不是很可笑麼?」

  上官飛鳳道:「我不覺得可笑。因為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是牽連了你的!」

  衛天元道:「你知道我怎樣想嗎?」

  上官飛鳳道:「這正是我要問你的呀!」

  衛天元道:「其實我已對你說過了,咱們自身的命運該由咱們自己作主。」

  上官飛鳳道:「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衛天元忽地柔聲道:「飛鳳,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子?」

  上官飛鳳又驚又喜,說道:「你向我求婚?」

  衛天元道:「本來我是應該向你爹爹說的,但我等不及去見你的爹爹了,你答應了我,我才能夠安心。」

  上官飛鳳搖了搖頭。

  衛天元急道:「求求你答應我吧。你不答應我,我不死也要變成瘋狂。」

  上官飛鳳道:「我是人們痛罵的妖女,你也要娶我為妻?」

  衛天元道:「就因為那些人罵你,我非娶你為妻不可!」

  上官飛鳳道:「你娶了我,豈不正是應了那些惡毒的謠言?那時,本來不信謠言的人也會信以為真了!」

  衛天元道:「我不怕那些惡毒的謠言,我只怕那些謠言損了你女兒家的清白。我以為只有我們結成夫妻,才是對付那些謠言最好的法子。」

  上官飛鳳道:「我明白了,你是因為別人造我的謠,說我犯賤來勾引你,你要給我面子,才向我求婚?」

  衛天元的確是曾有過這種想法,但此時此際,他又怎能直認不諱?當下說道:「飛鳳,請你別這樣想,當今之世,你是對我最好的人,即使沒有那些惡毒的謠言,我也希望得到像你這樣的好妻子。」雖然他向上官飛鳳求婚,主要的原因不是只因她「好」,但這幾句話倒也是出自內心的。

  上官飛鳳道:「你忘得了雪君姐姐嗎?」

  衛天元嘆道:「我不能對你說謊,我當然不能忘記雪君的。但正如你勸過我的那句話:人死不能復生,活人總不能為了死人甚麼事情都不去做。有一件事情,也許你未知道……」

  上官飛鳳道:「甚麼事情?」

  衛天元道:「她是死在我的懷裏的,臨死的時候,她也是希望你能夠替代她的。」

  上官飛鳳道:「你就是因為她這句話才要……」

  衛天元道:「唉,你要我怎樣說才好呢?」

  上官飛鳳道:「我要你說真話!」

  衛天元道:「好,我剖開心腹和你說吧!以前我心裏只有一個姜雪君,沒有別的人,我甘願為她身敗名裂,現在我心裏只有你,沒有別的人,我也甘願為你身敗名裂。我愛你就像以前愛雪君一樣!」

  上官飛鳳笑靨如花,玉指在他額頭一戳,說道:「你真是個傻瓜!」

  衛天元道:「你肯答應我這傻瓜的求婚嗎?」

  上官飛鳳嘆道:「唉,誰叫我也是傻瓜呢!」

  衛天元大喜道:「多謝你甘願跟我做對傻瓜夫妻,我也不求白頭偕老,只盼與你生死同衾。」

  上宮飛鳳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你是小魔頭,我是小妖女,魔頭與妖女合在一起,咱們這一生的確是難以指望平安度過了。」笑聲未了,忽地又嘆口氣。

  衛天元道:「怎麼又嘆氣了。俗語說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

  上官飛鳳道:「我不是擔心未來的事。我是為你嘆息。」

  衛天元道:「為我嘆息甚麼?」

  上官飛鳳道:「你是齊家的衣缽傳人,齊家的前車之鑒,你卻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唉,你現在不在乎,只怕你將來會後悔的。」

  衛天元道:「前車之鑒?哦,你是說我的師叔齊勒銘嗎?」

  上官飛鳳道:「你知不知道,齊勒銘是我爹爹最看重的人。爹爹常說,齊燕然早稱天下武功第一,恐怕未必能夠作為定論,但齊勒銘青出於藍,卻是最有希望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高手的。可惜,他和銀狐那段孽緣把他毀了。」衛天元道:「你可知道我這師叔的下落麼?」

  上官飛鳳道:「聽說他已經自廢武功,跟銀狐走了。」說至此處,又再問道:「你不怕重蹈你這位師叔的覆轍?」

  衛天元道:「你可知道我最佩服的人是誰?」

  上官飛鳳故意說道:「是你爺爺?」

  衛天元道:「爺爺疼愛我有如孫兒,我敬愛他,但他還不是我最佩服的人。」衛天元在齊家長大,他是和齊漱玉一樣,把齊燕然稱呼「爺爺」的。

  上官飛鳳道:「那麼是揚州大俠楚勁松吧?」

  衛天元道:「楚大俠的確是俠義可風,而且也是性情中人。但我自問不是做俠義道的材料,他也還不是我最佩服的人。」

  上官飛鳳道:「那我可猜不著了,是誰呢?」

  衛天元道:「就是我的這位師叔。我佩服他敢於獨在獨來。不理人家毀譽。在別人眼中,他或許有許多缺點。但這些缺點,在我眼中都是可愛的!」

  上官飛鳳輕輕說道:「你敢做齊勒銘,我也不怕做穆娟娟。」

  兩人不覺擁在一起,兩顆心也合在一起了。

  半晌,上官飛鳳推開了他,說道:「月已西斜,再不回去,客店的人會起疑了。」

  衛天元笑道:「這間客店的規矩是聽憑貴客自便,他們的客人也是名副其實的貴客,只要你付得起房錢,幾時回去,他們才不理會你呢。」話雖如此,還是回去了。

  兩人攜手同行,彼此都聽得見對方心跳的聲音。經過一座涼亭,衛天元忽道:「你瞧,這副對聯也不錯吧?」

  月光明亮,上官飛鳳低聲唸道:

  「名利乃空談。一場槐夢。試看棋局情形,同誰能識?

  古今曾幾日,半沼荷花,猶剩鬱金香味,慰我莫愁。」

  上官飛鳳點了點頭,說道:「慰我莫愁的『莫愁』二字,一語雙關,確是別出心裁的佳作。我雖然不是莫愁,也要多謝你的開解。」

  衛天元道:「那麼,你現在沒有煩惱了吧?」

  上官飛鳳道:「有你在我的身邊。天大的煩惱我也不去理會他了。你呢?」

  衛天元道:「我只覺有如聯中所說,世局如棋,固然當局看迷,局外人也未必能識。名利我素來看得很淡,如今則是把過去的一切幸與不幸的遭遇,都當作一場槐夢了。」

  上官飛鳳笑道:「你這番說話,倒有一點高僧悟道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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