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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衛薑二家以前是在郊區的一座小山崗下比鄰而居的,附近本來還有兒家人家,那次出事之後,他們兩家已給燒成平地,附近的幾家人家也早已搬走了。

  衛天元練過上乘武功,目力異乎常人。雖然無月無星,他聚攏目光,凝神望去,對眼前的景物,也還隱約可辨。

  可是他那裡還能找到熟悉的兒時景物,一別十年有多,劫後歸來,不但人事全非,景物也都變了!

  他們兩家變成一片瓦礫,瓦礫場上,野草叢生,屋後的荷塘,變成了一池臭水。而且由於沒有居民料理,每年雨季,由山上流下來的石頭,也堆滿在瓦礫場中。

  衛天元滿腹辛酸,在瓦礫場中幻出當年情景。他和姜雪君是常在晚上出來捉蟋蟀的,他聽見蟋蟀的叫聲,心裡想道:「現在野草叢生,蟋蟀一定比從前更多了。唉,可惜卻是見不著雪妹了。」

  他在心裡叫道:「雪妹」,不料卻聽到一個「真實的聲音」在叫「元哥!」

  聲音雖然飄忽,似有如無,但從那淒冷的叫聲,他一聽就聽得出是薑雪君的聲音。

  他撲過去,黑暗中依稀似見人影一閃,閃入亂石堆中!

  衛天元心情激動,不覺叫了出來:「雪君,雪君,不管你是鬼是人,求求你讓我一見!」

  他一出聲,果然就有黑影應聲而出!

  不是鬼,是人!而且是兩個人!

  但可惜不是薑雪君,是兩個彪形大漢。

  這兩個人齊聲喝道:「衛天元,你好大膽,居然還敢回來?哼,即使你是飛天神龍,今番也叫你插翼難飛!」

  衛天元一掌劈去,當先那人竟不避招,身形一俯,左掌直插咽喉,右手橫肱撞脅。衛天元喝聲:「來得好!」一個「穿掌」化解對方攻勢,反扭他的右臂。雙方使的都是極其淩厲的反擊手法。

  說時遲,那時快。第二個漢子亦已從他的左翼攻來,使的是一對判官筆,點向衛天元脅下的「愈氣穴」,黑暗之中,認穴竟是不差毫釐。

  衛天元不敢輕敵,往旁一個斜身滑步。使出「龍爪手」功夫,反扣他的肩井穴。與此同時,和另一個漢子已是對了一掌。

  只聽得「嗤」的一聲,衛天元的衣裳被撕了一幅,那兩個漢子亦已給他的掌力震退三兩步。不過這兩個人都是一退複上,顯然沒有受傷。而且衛天元使出了齊家絕技之一的龍爪手,也未能夠抓著使判官筆那漢子的琵琶骨。

  衛天元心頭一凜:「穆志遙手下,居然還有如此高明的人物,倒是不可小覷了!」當下全力施為,拳掌兼施,有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那兩個漢子在他大施剛猛的打法之下,似乎有點怯意,未露敗象,便即轉身。

  衛天元滿腔鬱悶,無處發洩,正要發作在這兩人身上。他大喝一聲:「是你們自己來送死的,還想逃麼?」飛身撲上。和衛天元對過一掌的那個漢子反手一揚,喝道:「給我倒下!」

  喝聲還未停止,只聽得「蓬」的一聲,他發出的暗器已是在衛天元頭頂上方爆炸,立即把衛天元的身形籠罩在一團煙霧之中。

  衛天元忙使一招「橫掃六台」,把煙霧蕩開。只覺有極其濃烈的異香直攻鼻觀。他只不過吸進一點香氣,但已覺得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喝道:「賊子,膽敢用這等歹毒的暗器,看劍!」

  衛天元又喜又驚,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上官飛鳳!

  黑暗中只聽得幾下金鐵交鳴之聲。跟著便聽得狂呼奔跑之聲,那兩個漢子似是受了傷,跑了。

  上官飛鳳走到他的身邊,說道:「你怎麼樣,運一口氣試試,中毒沒有?」

  衛天元運氣三轉,恢復了一半精神,說道:「這迷香倒是特別,我現在還像喝醉了酒一般。不過真氣仍可運轉自如。相信絕不至中毒。」

  上官飛鳳籲了口氣,說道:「這我就放心了,你知道那是甚麼暗器嗎,那是西藏天魔教的香霧彈,分有毒無毒兩種。但即使是沒有毒那種,也可令人沉睡三天!衛大哥,想不到你的功力不但恢復如初,而且大勝從前了,真是可喜可賀!」

  衛天元也曾聽人說過香霧彈的厲害的。想了一想,恍然大悟,笑道:「這不是我的功力大增之故,而是拜你的松子酒所賜。你給我喝的松子酒,是有了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溶化其中的,我喝多了這種松子酒,自是百毒不侵了。不過,我也有一件想不到的事情。」

  上官飛鳳道:「甚麼事情?」

  衛天元本來想把見著薑雪君的事說出來的,他心裡猜疑不定,不知見到的是「鬼魂」還是上官飛鳳的故技重施假扮薑雪君?但轉念一想,卻暫且忍著不說,先來一個試探。

  「怎的你也會跑到這裡來?」衛天元笑道。

  上官飛鳳早就料到他有此一問,笑道:「你溜出客店之時,我就跟蹤你了。不過你大概一心在想著雪君姐姐,有個人跟著你,你也絲毫沒有察覺。」

  衛天元心頭蔔通一跳,說道:「那麼,你是在我之後,而並非在我之前來到這裡的了?」

  上官飛鳳道:「是呀,你因何這樣問我?」

  衛天元連忙問道:「你見著雪君沒有?」

  上官飛鳳笑道:「你見著她了?」

  衛天元道:「是,我見著她了!但卻不知是她的鬼魂,還是,還是……」

  上官飛鳳笑道:「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卻是坐行皆夢,只因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雪君姐姐,也難怪就會不是夢中也能見著她了。」

  衛天元道:「我的確是見著她的,並非作夢!」

  上官飛鳳笑道:「你知道見著的是誰嗎?」

  衛天元道:「難道是你?」

  上官飛鳳道:「不錯,是我。我見你在瓦礫場邊如癡似傻的徘徊,還在唉聲歎氣。我知道你准是在想念雪君姐姐,因此我就從你身旁邊繞過,躲在亂石堆中,想扮雪君姐姐,和你開個玩笑。」

  衛天元思疑不定,說道:「但你穿的是黑色衣裳,我見到的那個女子,穿的卻是白色衣裳!」

  上官飛鳳道:「黑夜之中,你看得這麼清楚?」

  衛天元道:「當時我只看見她的影子一閃即沒,假如她穿的是黑色衣裳,她躲閃得又這麼快,黑暗中我一定連她的影於也看不見的。」

  上官飛鳳道:「你只看見一個人的影子,怎能斷定是她?」

  衛天元道:「她燒成了灰我也認得!而且她平日最喜歡著的是白色衣裳,當我看見那影子的時候,曾感覺眼睛陡然一亮,可知是白影不是黑影。」

  上官飛鳳噗嗤一笑,說道:「在那古廟之中,你也曾經兩次把我當成雪君姐姐!我可是有血有肉的人呢,並未燒成了灰!」

  衛天元給她駁得啞口無言,只能重複說道:「但你穿的可是黑色衣裳,怎能現出白影?」

  上官飛鳳笑道:「你看這是甚麼?」她搖一搖手腕上戴的玉鐲,說道:「這玉鐲是漢白玉,你看見的那團白影就是這個東西!」

  衛天元口中沒說,心裡則在想道:「玉鐲的光影和人的影子我怎能分不出來?」接著又想到了剛才未曾想到的一點:「前幾天我還在病中,神智未清,這才把飛鳳誤認雪君。但剛才我可是清醒的呀!」但因上官飛鳳一口咬定他剛才所見的影子就是她,而且即使按照迷信的說法,死了的人就變成鬼,鬼也是沒有影子的。衛天元只能疑幻疑真,不能和她辯駁下去了。

  上官飛鳳笑道:「天就要亮了,快點回去吧。天亮之前是分外黑暗的,若還在此逗留,更要疑心生暗鬼了。」

  衛天元忽道:「飛鳳,我求你一件事情。你答應了我才走。」

  上官飛鳳道:「你這人真是難纏,又有甚麼事情?」

  衛天元道:「此事不費吹灰之力。請你叫我一聲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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