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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上官飛鳳道:「好端端的為甚麼要我叫你元哥?」驀地一省,笑道:「敢情你是聽見雪君叫你?你要我模仿雪君的聲音再叫你一聲?」

  說至此處,歎口氣道:「元哥,你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會變神經病的。所以我不能模仿雪君的聲音再叫你了。唉,你這樣癡念成狂,說不定聽見蟋蟀的叫聲,也會當成是她在呼喚你呢!」

  衛天元心道:「不對,我聽到的決不是蟋蟀的叫聲!」

  薑雪君的聲音好像還在他的耳邊,「元哥,元哥!」是那樣淒涼欲絕的呼喚。

  不錯,上官飛鳳會「腹語」,會模仿別人的聲音,但薑雪君那樣淒涼欲絕的呼喚,她是決計模仿不來的。因為感情不能偽裝。衛天元也正是因此,才要試一試她的。

  可是上官飛鳳執意不肯,他又怎能勉強她呢?而且他自己也覺得有點委屈上官飛鳳了。

  正在他心亂如麻,疑真疑幻之際,上官飛鳳幽幽歎了口氣,說道:「每個人都是但求心之所安的,要是你認為死了的人在你的心中所占的位置,比活著的人還更重要,那你就留在這裡伴雪君姐姐的鬼魂吧。我也不勉強你和我走了。」

  衛天元內疚於心,不覺說道:「你是對我最好的人,我知道,你對我這樣好,我怎會把你當作無關緊要的人?請你別這樣說,你這樣比罵我還難受。」

  上官飛鳳臉上綻出笑容,說道:「你真的這樣認,認為我是對你最好的人?不見得吧?」

  衛天元道:「當然,爺爺對我也是非常好的。但我是他撫養成人的,他把我當作孫兒一樣,對我好是應該的。」

  上官飛鳳道:「我對你好就不應該嗎?你是不是覺得咱們素昧平生,我對你好乃是別有……」

  衛天元道:「不,不是這樣說。你,你別多心……」

  上官飛鳳道:「那該怎樣說?」

  衛天元道:「唉,我也不知該怎樣說。總之我感激你。而且,正因為你我本來素不相識,我更加感激你!」

  上官飛鳳歎道:「我並不是對每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都這樣好的。唉,我也不知道為甚麼要對你這樣好?」

  衛天元心中一動,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上官飛鳳看他一眼,忽地說道:「除了你的爺爺,恐怕我也還不是對你最好的人吧?」

  衛天元道:「不錯,漱玉師妹對我也是非常好的。不過,我始終都是把她當作小妹妹。」言下之意,齊漱玉對他的「好」和上官飛鳳對他的「好」似乎不可相提並論。

  上官飛鳳似笑非笑的說道:「哦,你把她當作小妹妹,那你把我當作甚麼?」

  衛天元道:「你不怪我說出心中直話?」

  上官飛鳳笑靨如花,說道:「我正是要你說出心中的話。」

  衛天元道:「好,那我就直說吧。你的年紀雖然比我輕,但做人處事,卻比我老練得多,也精明得多。在我的心裡,是把你當作姐姐一般的。」

  上官飛鳳臉上的笑容突然凝結了,但隨即還是勉強笑道:「好,那麼你應該做一個乖弟弟,聽姐姐的話了。」

  衛天元己道:「是,我聽姐姐的話。咱們這就同去揚州。」

  走了一程,衛天元想起一事,問道:「鳳姐,在京師之日,你可曾見過我的齊師妹?」

  上官飛鳳道:「沒有。」

  衛天元道:「那你怎麼知道她是要去揚州?」

  上官飛鳳道:「湯懷遠說的。而且據情理推測,她的父親已經隨銀狐而去,難道她不想到揚州去見見她的母親嗎?」

  衛天元道:「這推測很合理,我也希望在揚州能見到她。」

  上官飛鳳道:「你沒有見過她的母親吧?你們若是在揚州相會,那就是一家子共慶團圓了。」弦外之音,似諷似妒。

  衛天元默不作聲。他並不是一個木頭人,上官飛鳳雖然沒有對他明言,但上官飛鳳對他的心意,他是早就感覺到了的。

  他感到內疚於心:「可惜我的心早已交給雪君了。唉,想不到我平生最重的是恩怨分明,卻欠下了兩個少女的恩情,無法償還!」

  他心中想到的另一個少女,不用說當然就是他的師妹齊漱玉了。他知道他雖然是把齊漱玉當作小妹妹看待,但這個小師妹卻是對他一往情深的。

  他希望見到這個小師妹,但也著實有點害怕,害怕和上官飛鳳同去揚州,會惹出更多的煩惱。

  上官飛鳳也好似有著甚麼心事,不過兩個人都是一樣,沒有把心事和對方說出來。

  ***

  衛天元當然不會知道,上官飛鳳不但是見過齊漱玉,而且還是齊漱玉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楚天舒的救命恩人。不過他們兩人都不知道。

  那天,齊漱玉按照銀狐穆娟娟給她的地址,找到了上官飛鳳在北京的住所。

  她沒有見過上官飛鳳,甚至對上官飛鳳的來歷也毫無所知。

  她第一次聽到上官飛鳳這名字,是薑雪君告訴她的,薑雪君告訴她,這個上官飛鳳是個本領高強,行徑古怪,神出鬼沒的「奇女子」。她曾經得過她的幫忙。而且這個上官飛鳳「似乎」還是和衛天元頗有交情的朋友,她用「似乎」這兩個字,那是因為衛天元從沒和她提過有這個朋友,但從上官飛鳳代替衛天元來幫忙她的那件事情來看,她又的確好像是和衛天元並非泛泛之交。

  而那天穆娟娟指引她去找上官飛鳳,也正是因為上官飛鳳可以幫她的忙的。

  齊漱玉相信穆娟娟不會騙她,更相信薑雪君不會看錯人,因此雖然她也從沒聽過衛天元提起過有上官飛鳳這個朋友,她還是去找她了。因為她正需要上官飛鳳幫她尋找師兄,也需要她幫忙師兄脫離險境。

  想不到她在那座神秘的大屋卻沒有找著上官飛鳳,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碰上了楚天舒。

  更想不到的是她和楚天舒同遭不測,險象還生。當他們還在等待上官飛鳳的時候,宇文浩已經來到。楚天舒中毒昏迷,而她也中了宇文浩的毒針。宇文浩是金狐穆好好的兒子,這毒針是比四川唐家的暗器更厲害的穆家毒針。幸好她在未曾倒下之前,先把宇文浩嚇走。

  當楚天舒醒來之時,已是身在一座古廟之中了。齊漱玉躺在她的身旁,尚還未醒。當時楚天舒有如墜入五里霧中,卻不知道這件事情正是上官飛鳳的「傑作」。

  ***

  此際,上官飛鳳和衛天元一路同行,默默無言,想的就正是這件事情。

  那天她回到家裡,發現了業已昏迷,不省人事的楚天舒和齊漱玉。

  本來她可以讓他們留在自己的家裡,救活他們的。但她忽然動了一個「古怪」的念頭,說是「古怪」,卻也是有著她的目的的。

  她是想用移花接木之計,讓楚天舒和齊漱玉在共同患難之中,能夠有比兄妹更進一步的感情。

  不錯,上官飛鳳已經知道齊漱玉的母親是楚天舒的繼母,他們是份屬兄妹的。

  但這個「兄妹」,也僅僅只是「名份」上的兄妹而已,他們是不同父親,也不同母親的。即使按照當時的禮教習俗,毫無血統關係的異父異母的所謂「兄妹」,也是可以成親的。

  問題不是在於「兄妹」的名份,在於齊漱玉的心上只有一個衛天元。楚天舒的心上恐怕也只有一個薑雪君。(雖然他只是心中暗戀,不敢像齊漱玉之喜歡衛天元那樣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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