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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翦一山道:「印先生暫且不必動氣。這事還是由我們對付他吧。」

  徐中嶽跟著作了個羅圈揖,說道:「各位的好意,徐某心領。但衛天元既是指名向我和翦大先生挑戰,各位倘即打抱不平,反而給姓衛這廝說我們恃多為勝。」

  這兩個人的口氣都是埋下「伏筆」的,上官飛鳳心裡想道:「這個翦一山的武功絕對不在衛天元之下,加上了徐中嶽,衛天元取勝的機會已是微乎其微。他們又已激起眾怒,即使衛天元僥倖勝得了他們,只怕也要死在眾人亂刀之下。嗯,眾怒難犯,要是衛天元扭不轉這個局面,我抬出爹爹的牌子,只怕也是鎮壓不下。」

  心念未已,只聽得翦一山又已在說道:「衛天元,你向我們挑戰可以,但道理上你是站不住腳的,我們可不能讓你信口雌黃!」

  衛天元道:「你說夠沒有?」

  翦一山哼了一聲,喝道:「衛天元,你還有何話說?」

  忽地從人叢中走出一個女子,身上穿著黑色的衣裳,臉上也罩著黑色的紗巾,她走到翦一山面前,冷冷說道:「我有話說!」

  站在翦一山身邊的徐中嶽不覺變了面色。

  翦一山心知有異,強作鎮定,端起公證人的身份喝問:「你是誰?」其實他從徐中嶽的面色亦已猜想到來者是誰了。

  果不出他的所料,這女子揭開紗巾,冷冷說道:「我是薑雪君,此事與我有關,我要說話!」

  剛剛才有人罵她和衛天元是「姦夫淫婦」,誰也想不到她竟這麼大膽,公然站了出來。

  這剎那間,崖上崖下雖然站滿了人,但卻鴉雀無聲,當真是靜得連一根針跌在地下都聽得見響!

  眾人不約而同的想起了一句成語:「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眼前的薑雪君,那裡有絲毫「淫婦」的模樣?

  她抬起頭來,以極其冷蔑的神情迎接徐中嶽對她挑戰的目光,反而是徐中嶽不敢和她目光相對,低下頭了。她的目光緩緩從衛天元身上掠過,面向眾人。

  月在天心,剛好是午夜時分。

  廣場上雖然有許多火把,畢竟還是不能把黑夜變成白天。火光照耀之下,她的一雙眼睛顯得特別明亮,她的美也令人益增「冷豔」之感。

  見過她的人都為她的「冷豔」所攝,不敢有「猥褻」的念頭;沒見過她的人更不用說了,人人俱是想道:「薑雪君豈止只是洛陽的第一美人?要說這樣端莊的美人是個淫婦,打死了我也不能相信!」本來有人想要辱駡薑雪君的,此時為她高貴冷傲的儀容所懾,也是連大氣都不敢透了。

  翦一山道:「薑雪君,你本來是個好女子,背夫私逃,想必不是出於你的本意。你不用害怕,直說無妨!」意思十分明顯,是想薑雪君把責任都推到衛天元頭上。

  薑雪君道:「我沒有丈夫,也無需你來替我開脫罪名!」

  翦一山道:「你沒有丈夫?徐中嶽是你何人?」

  薑雪君道:「他是我的仇人!」

  翦一山板起臉孔道:「薑雪君,我是給你一個悔過的機會,你不領情,那也罷了。話可不能亂說!」

  薑雪君冷笑道:「多謝你的『盛情』,你怎麼知道我是亂說?」

  翦一山道:「好,那你把事實說出來!哼,你是徐中嶽明媒正娶的妻子,坐著徐家的花轎給抬進徐家的大門的。這可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弦外之音,她的「事實」,也必須有證人才行。

  薑雪君道:「好,那麼我就先說一件也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徐中嶽派花轎來接我過門的時候,我的父親死了還不到兩個月,我的母親扶柩回鄉,也還沒有重返洛陽。」

  說至此處,忽地問翦一山道:「所謂『明媒正娶』,是指應該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按照當時一般人所奉行的禮教,「明媒正娶」是應該這樣解釋的。翦一山只好說道:「那又怎樣?」

  薑雪君尚未回答,倒是徐中嶽搶著說了:「這門親事是你的叔叔姜志希答應的,你父母不在,你的叔叔是你唯一的親人,他當然可以作主!」

  其實他是可以捏造謊言,說是薑雪君的父親生前親口許婚,給她來個「死無對證」。如今他這麼一說,等於是承認並無「父母之命」了。不過,他之不敢捏造謊言,也是由於多少有點顧忌。因為他在薑雪君的父親生前,曾試過一次提親,被姜雪君父親拒絕。當時是有旁人在場的。這個旁人雖然不在此地,他也怕謊話將來會給拆穿,損了他的「大俠」身份。他一時未及仔細權衡得失,還在暗自慶倖,以為薑雪君並未知道她的父親有過拒他求婚之事呢。

  薑雪君抓著他的話柄,立即說道:「如此說來,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由我這個疏堂叔叔,一身兼任了?」

  徐中嶽道:「疏堂也好,近支也好,你承認他是你的叔叔,他就有權替你作主。」

  翦一山補充理由:「薑雪君,你是懂得武功的人,這頭婚事,要是你不同意,你的叔叔也不能強逼你上花轎吧?」

  姜雪淚冷冷說道:「徐中嶽號稱中州大俠,多少人受他的偽善蒙蔽,何況是我這個年輕識淺的女子?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我後來方始知道。」

  翦一山沉聲道:「請你先別詆毀別人,我們要的只是事實!」

  忽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她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她的父親死了還不到兩個月,徐中嶽就逼她成婚的。只兩個月哪,各位想想,這件事的本身是不是已經有值得令人懷疑之處?」

  聲音飄忽,誰也不知是從那裡傳來,更不知是誰人所說。

  古禮,父母之葬,是要守三年孝的。江湖人物,縱然可以無須拘泥古禮,但兩個月不到,就辦婚事,總是出乎情理之常的事。

  翦一山喝道:「是那位朋友說話,請站出來!」

  那古怪的聲音說道:「你只該問我說的是不是事實,有沒有道理,你管我是甚麼人?難道只許你以公證人自居麼?」

  此時眾人早已在竊竊私議了。

  徐中嶽一看,不答覆他這個問題恐怕是不行了,只好說道:「誰說我逼她了,我不也早已說過了嗎,這頭婚事是她叔叔作主的。我們是見她孤苦無依,所以雙方同意,婚事遲辦不如早辦。」

  他的回答,重點在於辯解一個「逼」字,但對何以這樣急於成婚的答覆,即使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人,都覺得他的理由不夠充分。

  那個古怪的聲音又道:「她死了父親,還有母親,她的母親扶柩回鄉,還是要重返洛陽的。你為何不等她母親回來作主?」

  徐中嶽無法答覆這個問題,老羞成怒,喝道:「這是我和薑家的事情,你管不著!」

  姜雪君冷冷說道:「說到事實,徐中嶽,你似乎漏說了一件事實。我那堂叔是端你的飯碗的,你在洛陽開的那間最大的當鋪,就是由他來作掌櫃。」

  那古怪的聲音又冷笑道:「事情這就明白了,我說的那個『逼』字並沒說錯,不過是間接的逼姜姑娘而已。」

  翦一山喝道:「現在是請薑雪君和徐中嶽對質,旁人若要插嘴評理,等待他們把全部的事實都說了出來也還不遲。」

  薑雪君緩緩說道:「我此來正是為了要說明全部事實,請讓我先從家父之死說起。」

  徐中嶽變了面色,喝道:「薑雪君,你別節外生枝!」

  那古怪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她還沒有說出她父親的死因,你怎麼就知道她是節外生枝了?」

  翦一山喝道:「旁人不許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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