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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翦大先生道:「他殘廢之後,脾氣變得越來越是古怪。我們是家住伏牛山下的,十年前他忽然要我在山上另建一座石室給他。從此不見外人,連我要去見他,他都閉門不納。所需的日常用品,由他指定的一個聾啞老僕,每個月給他送去一次。我一年裏頭,有半年是在外面跑的,上次我從洛陽回去,才知道他已經不見了。」

  上官飛鳳道:「我明白了。令弟恢復武功之後,不知怎的,就和徐中岳走在一起,變成了一丘之貉了。你們這對孿生兄弟的情形,和金狐銀狐那對孿生姐妹的情形完全一樣!」

  她說的「完全一樣」,有兩重意思。一是指相貌相同,一是指性格相類。金狐、銀狐這對,是妹妹性善,姐姐性惡;他們這對,則是哥哥性善,弟弟性惡。金狐做的壞事,有許多被人算在銀狐帳上;而翦一山做的事情,如今也是給人算在翦大先生的帳上。

  翦大先生卻道:「並不一樣。我這弟弟本是性情良善,後來他的脾氣雖然變得古怪,但也只是古怪而已,我相信他還不至於做出大奸大惡之事的。」

  上官飛鳳忍不住說道:「那麼殺害姜雪君母親的那個人是誰?她和衛天元都指證是你,難道不是令弟所為?」

  翦大先生神情甚為苦惱,說道:「這件事我也想不通,姜姑娘和衛天元當然不會亂說的,唉,我只能希望兇手另有其人,不是他了。」

  上官飛鳳心裏想道:「天下那裏還找得到一個和你那麼相似的人,若不是你就必是他。」但見翦大先生如此苦惱,卻是不忍再說這樣的話來刺傷他的心了。

  「翦大先生,請問你要我怎樣幫你的忙?」上官飛鳳轉過話題問他。

  翦大先生嘆口氣道:「我希望那些壞事不是他幹的,但若當真是他所為,我也不能只顧手足之情,對他姑息。只好將他業已恢復了的武功又再廢了。但我的武功遠不如他,要廢他的武功,只好請姑娘幫忙。我答應在他的武功廢了之後,必定將他帶回家去嚴加管教。」

  上官飛鳳暗暗好笑:「還說不是顧念手足之情,按你弟弟所犯的罪行,豈能只是嚴加管教就可了結?」

  「翦大先生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這點本領,又怎能廢了令弟武功?」上官飛鳳說道。

  翦大先生道:「上官姑娘,我是誠心求你,大家都不要說客氣的話。不錯,只論武功,你未必勝得過我的弟弟。但你的幻劍突然使出,卻是可以刺穿他的琵琶骨的。倘若還是不能,加上了衛天元,一定可以將他制服。」

  上官飛鳳好生為難,只好說道:「好,到時咱們見機行事吧。」

  「見機行事」,這四個字可是不著邊際的,模稜兩可的答覆。但翦大先生卻是不便再說下去了。

  翦大先生停止說話,秘魔崖下,翦二先生卻在開始說他的「公道話」了。

  在他要說「公道話」的時候,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意他有這資格的,但畢竟還是擁護他的人佔大多數,因為那些人把他當成翦大先生,而翦大先生在武林中的確稱得上是德高望重的。雖然他以當事人的身份來說「公道話」,實是不合規矩,但「德高望重」的人的「不合規矩」,卻似乎可以被人破例認可。

  嘈嘈雜雜的議論聲音終於靜了下來,大家都在聽翦一山說的是甚麼「公道話」了。

  翦一山緩緩說道:「衛天元指責徐中岳賣友求榮,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並沒有說出來。徐中岳是否做過這樣的事情我們也無從知道。但我們卻清楚知道……」

  衛天元哼了一聲,打斷他的話道:「好,我可以明白告訴你們,徐中岳出賣的那個朋友就是我的父親。家父衛承綱,十三年前在保定被害。此事對方雖然做得極為秘密,但也不是沒人知道。」

  徐中岳淡淡說道:「恕我孤陋寡聞,衛承綱這個名字我還是第一次聽見。」

  衛天元道:「你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當然不敢承認。」

  翦一山道:「衛承綱這個名字我倒是聽過的。但聽說他是和仇家鬥得兩敗俱亡的,和徐中岳有何關係?」

  衛天元道:「不錯,家父是在敵人圍攻之下,力戰不屈,盡殲敵人自己也終於傷重身亡的。那些人說是『仇家』也未嘗不可,但卻不是普通的江湖人物。家父那些具有『特殊身份』的仇家,正是這位號稱中州大俠的徐中岳引來的!」

  衛承綱是反清義士,在場的人知道的或許不多,但「特殊身份」這四個字從衛天元口中說出來,卻是誰也懂得這是怎麼回事了。

  衛天元說出父親被害的真相,亦即是說出他要向徐中岳報仇的真正原因了。他敢於說出真相,不但大出眾人意外,連翦一山也是始料之所不及。

  湯懷義不禁暗暗為他擔心,低聲道:「衛天元也未免膽子太大了,怎的可以這樣毫無顧忌?」

  翦大先生道:「針無兩頭利,衛天元這著棋雖然下得極險,但也有它的好處。」

  上官飛鳳道:「甚麼好處?」

  翦大先生道:「此刻在場觀戰的人,固然有許多是穆志遙的手下,但俠義道的人物恐怕也很不少。他們大部分是給那張英雄帖騙來的。」說至此處,嘆了口氣道:「這也怪不得他們,他們不明真相,接到那張有我和湯總鏢頭與徐中岳聯名發出的英雄帖,自是難免受到徐中岳的蒙蔽。」

  湯懷義畢竟是個老江湖,登時醒悟,說道:「我明白了,衛天元說出父親被害的真相,亦即是要向天下英雄揭破徐中岳的真面目!」

  翦大先生道:「不錯,投靠清廷,賣友求榮,這種行為,不但是為俠義道所痛恨,即使是一般較為正直的江湖人物,也是極之不齒的!」

  湯懷義想得到的,徐中岳和翦一山當然也想得到。他們果然不敢追問甚麼叫做「具有特殊身份」的仇家,卻由翦一山以公證人的身份說道:「這只是你的片面之辭,請問有誰可以作證?」

  衛天元道:「此事在場的人都已死了,唯一的證人就是我。」

  翦一山嘿嘿冷笑,擺出一副「不屑一駁」的神氣。

  徐中岳的好友,八卦掌的掌門王殿英說道:「衛天元,你和徐中岳有仇,如果你的說話可以作為證據,天下就沒有誣告這回事了。」

  翦一山繼續說道:「徐中岳說,他根本不認識衛承綱,我和徐大俠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他的朋友,我都知道,我可以作證,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衛承綱的名字。如果衛承綱稱得上是徐大俠朋友的話,徐大俠總不至於一次都沒提過他吧?嘿,嘿,這『賣友求榮』四字,真不知從何說起?」

  衛天元冷笑道:「你以公證人自居,你的話恐怕也不能作為證據吧?」

  翦一山道:「好,那麼請問在場的朋友,可有誰知道徐中岳和衛承綱曾經相識的麼?」

  衛承綱是反清義士,即使有人知道他和徐中岳曾經認識,當然也是不敢出來作證的。否則若給反問一句,你怎麼知道他們的關係,豈不是連自己也脫不了關係?

  翦一山緩緩說道:「衛天元說的事沒人知道。但衛天元所做的一件事,卻是很多人知道的。」

  他說到這裏,眾人都已知道他要說的是甚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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