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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耿天風繼續說道:「你的先祖本來也是北方人氏,你的祖父跟隨宋室南遷,來到湘西落籍的。你的父親在逃難途中,上要侍奉老父,下要照顧幼兒,顛沛流離,一路上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因此伏下病根。逃到江南之後,不到一年,你的祖父去世,再過兩年,你的父親也因病體虛弱,支撐不住,棄你而去了。所以,說起你的家世,也是與金虜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你知道麼。」

  穀涵虛雙目流淚,說道:「虛兒曾聽玉峰道長說過,徒兒不敢忘記。」原來谷涵虛在祖、父雙亡之後,成了孤兒,幸得附近的一個道觀收留,那個道觀的主持是青城派名宿玉峰道長的師侄。谷涵虛在道觀做了幾個月小廝,玉峰道長來到,見他資質甚佳,又可憐他的身世,這才收了他做徒弟,帶了他到青城山。

  玉峰道長與耿天風相識,深知耿天風的武學造詣遠在自己之上,又知道耿天風正在物色佳徒,因此把這個徒弟讓了給他。

  耿天風點了點頭,說道:「沒有忘記就好。」接著說道:「江湖武林人物之中,只有玉峰道長知道我的來歷。他認為你是可造之材,因此把你推薦給我,要我做你的師父,這固然是想把你培養成材,另一方面,也是玉峰道長要助我完成心願。

  「玉峰道長法眼無差,你的確是天生的學武材料,資質遠遠在我之上。我教你的,你一經指點,便能領悟。不是我誇讚你,以你現在的本領,已經是勝過我尚未受傷的當年了。

  「但是,你的資質雖佳,卻是令我好生失望!少年人情場失意,難免傷心。但我想不到你為了一個女子,竟會頹喪如斯!事情過去都將近三年了,你竟然還是萎靡不振,唉,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穀涵虛聽得汗流浹背,低下頭來,說道:「徒弟實在該死,辜負了師尊對我的期望。」

  耿天風這才展顏一笑,說道:「我只是想你振作起來,如今醒悟,為時未晚!你的性命,留去與韃子拼吧。」

  穀涵虛道:「師父有甚差遣,弟子萬死不辭。」

  耿天風道:「好,你現在已經好了。那麼明天你就動身,到北方去。我要你替我清理門戶!」

  穀涵虛又是興奮,又是擔憂,說道:「多蒙恩師寬宥,還把這樣的大事付託給我,弟子縱然粉身碎骨,亦當盡力去做。但只怕擔當不起,負了恩師的期許。」

  耿天風道:「你的武功在後輩之中已算得是出類拔萃的了,但要你去對付陽天雷,你當然還是有所不及的。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因為本門還有長輩,清理門戶這樣的大事,他決不會讓你獨自擔當。」

  穀涵虛道:「師父說的可是三師伯華天虹麼?」

  耿天風道:「不錯,他雖然稍嫌懦弱,卻也是俠義中人。他當年為了怕陽天雷,不知跑到什麼地方躲了起來。但我料想陽天雷絕不會放過他的。這二十年來,他一定也受到陽天雷的許多迫害的了,我深知他的為人,在難操勝券之前,或許他會與陽天雷虛與委蛇,到了忍無可忍之時,他也非奮然而起不可。

  「你到了北方,必須設法打聽華師伯的下落。事情雖屬渺茫,但亦並非毫無希望。依我推想,他對清理門戶之事,一定也是像我一樣,時刻不能忘懷,我要找他,當然他也一定想要找我。你在北方闖道,不妨露出本門武功,讓消息傳到他的耳朵,你不找他,他也會來找你了。」當下,親筆寫了一封書信,交給了徒弟。

  谷涵虛接受了師父的重托,渡過長江,不知不覺已是一年。在這一年之中,他首先遇到的本門中人,乃是陽天雷的侄子陽堅白。起初他不知道陽堅白的來歷,還曾在暗中幫過他一點忙,後來知道幫錯了人,又是懊惱,又是失望,直到今晚他在古寺中擊敗了陽堅白,方始出了口氣。

  在擊敗陽堅白的同時,他無意中又得到了第二個同門的消息。

  他蒙著面與陽堅白交手之時,陽堅白把他錯當作褚雲峰,口口聲聲說要報一掌之仇,顯然這個褚雲峰乃是和陽天雷父子作對的了。

  「這姓褚的一定是華師伯的弟子,找到了他,就可以得知三師伯的下落。為什麼我還要躊躇?」

  褚雲峰是和嚴浣的表妹孟明霞同行的。穀涵虛為了不願觸動心底的創傷,不願讓嚴浣知道他還活在世上,是以他才有躊躇的。

  此際,他想起了師父交托給他的重任,心裡想道:「師父教訓我不要為了兒女私情誤了大事,可是如今我若為了逃避嚴浣,不去找褚雲峰的話,這卻正是矯枉過正,反而誤了大事啊。」思念及此,心意立決,於是加快腳步,在通往飛龍山的那條路上,道趕褚雲峰。

  風雪已經止了,此時已是三更時分,午夜荒山,萬籟俱寂,穀涵虛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心中的煩惱全都淨化,靈台一片空明。

  忽聽得冰雪碎裂的「歷歷」聲響,聲音只是隱約可聞,若不是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分,當真不易覺察。

  谷涵虛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兩個夜行人的輕功可是高明得很啊!」此時他正走到樹林中一處隱蔽的所在,有兩塊相向峙立的環形岩石,中間正好藏身,穀涵虛因為不知道來人的身份,不想給他們發現,只好暫且躲避。

  剛剛將身藏好,只見兩條黑影已經出現眼前,後面的那個人說道:「魯兄,你這踏雪無痕的功夫當真是名不虛傳,小弟服了你啦,不用比了。歇一歇吧。」

  前面那人笑道:「周兄,你的內功小弟也是佩服得很。論輕功我或者勝你一籌,論到內力的悠長,小弟可就甘拜下風了。倘若走到五十裡開外,小弟一定跟不上你。不過,我倒不是有意和你比試的,咱們是要在限期之內,趕到飛龍山啊!」

  姓周那人說道:「以咱們的腳程,後天一定可以到達飛龍山,絕不至於誤了大事的。這樣日夜趕路,小弟可是有點吃不消呢。」

  姓魯的那人道:「好吧,那咱們就在這裡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輪流看守。」

  姓周的笑道:「你是在冰天雪地過慣了的,我可沒有你的能耐,可以在雪地上睡得著覺,你不要較量我了,咱們還是聊聊天吧。這次的事情,真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想不到飛龍山的竇寨主,竟然是我們的人。」

  姓魯的說道:「竇安平外貌粗魯,其實卻是極富心計的一個人。你別以為他和那些亡命俠義道的人物往來,就是他們一路。他這樣做,其實還是咱們的國師暗中授意的呢。」

  穀涵虛吃了一驚,心裡想道:「原來這兩個人乃是陽天雷的手下。卻不知道他們要到飛龍山作何勾當,好,且聽聽他們說什麼。」

  姓魯的繼續說道:「事情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的,比如這一次找不著陽公子,可不是一件怪事嗎?」

  姓周的說道:「是呀,本來說好了是在賀九公家裡等我們的。如今,連賀九公竟也不知去向,恰恰在咱們到來的前一天就搬了家,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

  那姓周的漢子道:「魯大哥,你的輕功在咱們這班人裡面是數一數二的了,但不知比陽公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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