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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阿蓋道:「若是真的,元帥就該通令各營總兵,取消這一命令,免得將士白費精神。但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接到這樣的通告。」

  楊婉喜出望外,心裡想道:「這樣說來,南哥或許還真的活在人間。」

  楊婉正要告辭,阿蓋忽道:「楊姑娘,你不能走!」

  楊婉怔了一怔,問道:「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姓名,你怎麼就知道了?」

  阿蓋道:「我正要告訴你,在我們的元帥分發了李思南的圖像之後,神翼營的木華黎將軍又送來一個少女的畫像,元帥叫畫師複畫了許多張,我們左營的總兵也得到一張,我曾經見過。」

  楊婉道:「哦,那少女想來就是我了?」

  阿蓋道:「不錯。總兵說,元帥告訴他,這位姑娘姓楊名婉,是和李思南一起的,叫我們一併留神。」原來阿蓋一見了楊婉,就覺得面貌好熟,但直到楊婉說出了李思南的名字──他才想得起來。

  阿蓋接著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給大軍打前站的,大軍明天就會從這條路來,你若是繼續向前行,定將遇上戰事!」

  楊婉道:「那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阿蓋道:「姑娘若是遇上金國的潰軍,雖然危險,也還好些,倘若遇上見過你的圖像的我們的軍官,那是決不會把你放過的。我們的騎兵行動迅速,姑娘,你向前走,不出兩天,一定會給發現。我不遇見你便罷,既然相遇,我怎能讓你聽天由命?」

  楊婉道:「那又如何?」

  阿蓋道:「我倒有個主意,不知姑娘肯不肯依從?」

  楊婉道:「你先說來聽聽!」

  阿蓋道:「你家住何處?」

  楊婉道:「薊州的一個鄉下。」

  阿蓋道:「薊州,那是離大都不太遠的地方吧?」

  楊婉道:「也有四五百里。」

  阿蓋道:「那就便當了,我們要從河南進兵,攻取大都,正要經過貴鄉。」

  楊婉道:「那又怎樣?」

  阿蓋道:「我想請姑娘暫受委屈,充當我的馬僮。女扮男裝,混在我的營中。到了你的鄉下,那時你再偷偷回去。要捉拿你的人,決不會想到你躲在軍中的。這樣,看來危險,其實卻是平安得多。」

  楊婉心想:「我一個女子,怎能和士兵混在一起?」躊躇片刻,說道:「恐怕不方便吧。而且只怕也瞞不過眾人耳目,要是洩露出去,我不打緊,因為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了,但卻難免連累了將軍。」

  阿蓋笑道:「第一,我不是什麼將軍。我只是小小的一個百夫長,將軍們是不會紆尊降貴來到我的營中巡查的;第二,我手下的人都是和我同一族的朋友,尤其是這十個人更是如同兄弟一般,我對他們交代過後,他們決不會洩露出去;第三,我們住的是帳幕,我讓你單獨一個帳幕,儘量給你方便。楊姑娘,有我給你擔保,你也應該相信得過我的手下不會騷擾你吧?」

  楊婉聽他為自己設想得這樣周到,很是感激,說道:「我當然信得過你。不過,裝束可改,我的相貌──」

  阿蓋道:「要改變相貌,又有何難?只要你願意忍受委屈,我立即教你改容易貌的法子。」

  楊婉聽他說得這樣肯定,不禁動了好奇之心,笑道:「你先讓我試試,看看是否真的能夠改容易貌?」

  阿蓋道:「你腳邊的這些青草,就是改容易貌的妙藥,你拔一把,將它嚼爛,把草汁塗在面上,再和一點爛泥敷一遍,然後小心的抹掉它。你試試看。」

  楊婉依他所教,塗上草汁爛泥之後,到河邊一瞧,只見水中映出一個青紫色的面龐,果然是先後判若兩人,心想:「我再換上馬僮的衣裳,只怕就是南哥,也未必認得我了。」

  阿蓋說道:「我是一個獵人,長年累月在深山之中,對這些草藥很是熟悉,小時候我就常常用這種青草改了面貌,扮鬼嚇人的。恰巧這裡就有這種青草,這正是天助你了。你可以多采一些備用。」

  楊婉默不作聲,阿蓋又道:「怎麼樣了?你看還有什麼破綻沒有?主意可以拿定了吧?」

  楊婉心中一動,想起一事,問道:「聽說你們這一路的副元帥是個漢人,是嗎?」

  阿蓋道:「不錯,這人名叫李希浩,很得大汗的信任,故而破例提拔他做了這一路的副元帥。楊姑娘,你可是說得此人?」

  楊婉道:「不認識。只因他是漢人,漢人當你們的大官的極為少有,故此問問,他來了沒有?」

  阿蓋道:「他和元帥同在中軍,來是一定要來的,但要稍遲幾天。」他信了楊婉的話,只道楊婉因為同是漢人的關係,故此好奇多問。卻不知道這冒名「李希浩」真名餘一中的傢伙,正是李思南和楊婉的大仇人,李思南的父親固然是給他害死,楊婉的哥哥也可以說是間接死在他的手上。

  楊婉暗自思量:「南哥死生未蔔,但不管他是死是生,他的大仇我總是要替他報的。我若混在蒙古軍中,倒是一個可以刺殺余一中的機會。」

  楊婉打定了主意,便與阿蓋說道:「多謝你給我想得這樣周到。我也只有倚靠你的照顧了。不過,我還有兩個要求,要請你諒解的。」

  阿蓋道:「你是卡麗絲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你有什麼說話,儘管吩咐好了。用不著客氣。」

  楊婉說道:「第一個要求,你要讓我來去自主。我可能隨時離營而去,不一定等到回至家鄉。」

  阿蓋道:「但求你能夠平安脫險,你覺得什麼時候離開最好,我都可以給你幫忙。」

  楊婉再道:「第二個要求,你們倘若是和金軍交戰,我可以隨你上陣;你們若是殺戮百姓,我可不能依從。」

  阿蓋道:「卡麗絲也曾和我說過這樣的話。不瞞你說,我其實是討厭這場戰爭,倘若不是顧及蒙古武士的榮譽,我早就想逃回家去與卡麗絲相聚了。你放心,我決不會殺害無辜的老百姓,即使軍令難違,要我去搜索民居的話,我也只有敷衍過去,寧劫財物,也不傷人。」

  楊婉笑道:「你倒說得很是坦率。那麼,我也有言在先,你們打的雖是金國,但金國的大部分地方,本來是我們的,居住的老百姓也大半是漢人。我若逃了回去,說不定有一日會和你在沙場相見,你我變作敵人。」

  阿蓋歎了口氣,說道:「侵佔別國地方,欺侮別國百姓,這本來是我們理虧,但大汗有命,我們也是身不由主,只有聽他差遣了。我唯求報答你的恩情,將來就是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決不怨你。」

  楊婉心裡想道:「他雖然還有一些糊塗,但在蒙古人中,總算得是個比較明白事理的了。要一個人大徹大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急也急不來的。我只能將來有機會再勸勸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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