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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那人道:「一個女子若能夠從兵荒馬亂之中逃出來,想必是練過一點武功的。因此我猜想姑娘或者要買一口刀防身。」

  這個理由雖然是這人臨時想出來的,也還可以自圓其說。楊婉不再駁他,說道:「你還有一柄佩劍,可否也給我看一看?」

  那人道:「這柄佩劍我想留作自用,只能賣這口刀。」

  楊婉雖然疑心未釋,但她也委實是想要這把寶刀,心想:「管他是幹什麼的,只要他賣給我就行。」於是問道:「你要多少銀子?」

  那人答道:「我只求賣與識主,若非識主,千金不賣,若是識主,隨便賞幾兩銀子,夠我到中州的路費就行。不過,我有幾句話想問姑娘,你可不可以和我到那茶店去說?」

  楊婉詫道:「你有什麼話,不可以在這裏說麼?」那人道:「這裏不是說話之所。」

  楊婉驚疑不定,心裏想道:「這人倒是有點古怪,我與他素昧平生,他卻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呢?莫非是藉賣刀為名,想要誘拐我麼?」想至此處,不覺心中暗笑:「若然他是不懷好意,我倒要懲戒懲戒他。哼,難道我還怕他誘拐不成!」

  楊婉好奇心起,正要和這人同去,眼光一瞥,忽然看見杜雄的背影,正擠在一堆人中。楊婉叫道:「大哥快來,幫一幫我,看看這把寶刀。」

  杜雄擠出人堆,匆匆忙忙地跑來,說道:「那裏來的寶刀?」楊婉道:「是這位大哥賣給我的,他不與我論價,給少了可不好,你看一看該給多少呢?」

  杜雄睜大了眼睛,說道:「人呢?」楊婉吃了一驚,回頭看時,那有人在她背後?賣刀的漢子竟不知是在什麼時候跑了。

  楊婉大感驚異,說道:「這人真最奇怪,怎的刀也不要,錢也不要,就跑了!」

  杜雄看了看這柄寶刀,面上也露出驚異的神色,「咦」了一聲。楊婉道:「大哥,你看出了什麼?」杜雄怔了一怔,半晌才定了心神說道:「沒什麼。這刀是洛陽一家有名的刀舖鑄的,端是把寶刀。那人想必是中原人氏了?」

  楊婉道:「不錯,看他模樣似是漢人。」杜雄道:「他和你說了些什麼?」楊婉道:「他好似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邀我到那邊茶舖說話,我剛想去,你就來了。」

  杜雄道:「那人是什麼模樣?」楊婉說了之後,杜雄道:「我已看中兩匹坐騎,正要叫你過去,嗯,你看見麼?就在騾馬市場的東角,那個花白鬚子的老大爺,他有一匹青騾,一匹棗紅馬,你去看看,合不合意?若是合意,你就把它買下來,你在那裏等我,我去找找那人。」說罷,把兩錠大元寶交給楊婉,匆匆就走。

  楊婉不覺有點起疑:「為什麼杜雄不要我一同去找?」但因她對杜雄已是相當信賴,轉念一想:「是了。想必他是顧慮我是個寡婦的身份,不便到處尋找一個陌生的男子。那兩匹他看中了的坐騎,他也可能怕給人家先買了去。」

  楊婉到了騾馬市場,看看那一騾一馬,果然很是不錯。問了一問,才知杜雄已經講妥了價錢的,恰好是兩個大元寶。楊婉便買了下來。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杜雄這才回來。楊婉道:「怎麼樣?見著了沒有?」杜雄搖了搖頭,說道:「那人真是古怪,不知跑到那裏去了?」

  楊婉驚疑不定,說道:「這人不知是什麼門道?我拿了他的寶刀還未付錢呢。」

  杜雄笑道:「不管他了,他不來討,你就樂得佔他這個便宜。咱們去找客店吧。」

  這個邊疆的小鎮,平日本是甚為荒涼的。現在正值戰時,平添了許多難民,卻是突然繁榮起來。新開的酒樓茶肆和客店為數不少,但仍然供不應求,他們找了幾間客店,間間都是客滿。

  最後找到一家最大的客店,杜雄聲明願意付雙倍的房錢,店主人瞇了眼睛,打量了他們一下,說道:「你們是夫妻嗎?」楊婉紅了粉面,說道:「不是,我們是兄妹。」

  杜雄笑道:「是不是夫妻,又有什麼關係?」

  店主人點了點頭,說道:「是夫妻就沒問題。不過,現在你們是兄妹,也還可以商量。我們只有一間房間,你們兄妹同住也不打緊吧?」

  楊婉皺了眉頭,說道:「怎麼只有一間房間?」

  杜雄慌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說道:「既然沒有多餘的房間,那就只好將就住下了。好吧,我們要了。該多少房錢?」

  店主人道:「這是本店最好的一間套房,房錢難免要多一點,三兩銀子一天。不過也幸虧是高價的房子,所以才空下來。」

  杜雄二話不說,付了六兩銀子,就叫店主人領他們進房。

  楊婉一看,這套房原來是附有一間小小的客廳,這才稍稍安心,心裏想道:「杜雄是正人君子,就當是荒林露宿,他在旁邊給我守夜,又有何妨?只不過我想梳洗換衣,卻是有點不便。」杜雄似是知道她的心意,店主人出去之後,杜雄說道:「房間難找,你不怪我冒昧吧。現在你先用這個房間,我出去走一會,看看有什麼東西還要買,順便再找一找那個人。」

  楊婉暗暗感激杜雄的體貼,杜雄走後,楊婉叫店小二打水進來,關閉窗戶,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房間的佈置式式齊全,有一面大銅鏡磨得光可鑒人,楊婉自嘆了口氣,「可惜南哥不能伴在我身邊,看我梳妝。」

  鏡中一點殷紅,楊婉怔了一怔,不覺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原來那是她玉臂的一點「守宮砂」,是她當年離家之時,她的母親給她點上的。這守宮砂是洗不去抹不掉的,只有在結婚之後,才自行消失。她本來已經忘了,如今在鏡中反映出來,心頭自是有許多感觸,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哥哥,當然更想起了李思南。「要是南哥還活著的話,他看見這顆守官砂,總該相信得過我是清白的了。」

  楊婉正自感懷興嘆,自惜自憐,忽聽得有人在門外輕輕咳嗽。楊婉面上一陣發燒,連忙鎮懾心神,說道:「是大哥回來了麼?」

  杜雄道:「不錯,是我。我可以進來麼?」

  楊婉開了房門,由於心情紊亂之故,衣袖還未放下,臂上的一顆「守宮砂」映入杜雄的眼簾。杜雄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原來他早已探聽得楊婉和李思南的關係,心裏一直在懷疑他們二人未曾「圓房」的,今見了她這顆「守宮砂」,這判斷已得到了證實,他為了掩飾自己邪惡的心思,便裝作漫不經意地說道:「婉妹你梳妝好了?哥哥料得不錯吧,找早就知道你住了客店,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梳洗一番,現在果然是越發出落得標緻了。」

  楊婉放下袖子,正容說道:「我是未亡人的身份,大哥,你可別開玩笑。怎麼樣,你找著了那人沒有?」

  杜雄恢復了平時正襟危坐的態度,說道:「還是沒有找著。不過我如打聽到了兩個重要的消息。」

  楊婉道:「哦,是什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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