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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李思南苦笑道:「怪不得他知道我的年歲生辰。他是找到了我,我卻也因此受他騙了。」

  李希浩繼續說道:「第二件我所掛心之事就是這部兵書。我告訴餘一中,請他找著你們母子之後,向你們取這本兵書。這次你受了這奸賊之騙,他有沒有向你索取兵書?」

  李思南道:「第二天晚上,他就想騙取我這本兵書了。當時,我還未知他是假冒的,可是我對他的為人已有懷疑,所以我就謊言搪塞過去。僥倖沒有上他的當。」

  李希浩繼續說道:「我的原意是要他取了兵書之後,請他把這本兵書攜往江南,獻給一位真正肯抗敵的將領,以了我的心願,可憐我竟然糊塗到這種田地,一點也不知道他正是想把我的兵書竊為己有,以便向韃子的大汗邀功。我竟然把這個秘密讓他知道,還鄭重地『拜託』了他。」

  李思南雖然知道父親沒有給余一中害死,聽到這裡,也不禁失聲驚呼:「哎呀!爹你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他,這可真是危險極了!」

  李希浩歎了口氣,聲音低沉,說道:「你料得一點不錯。他套取了我的全部秘密之後,忽地就面色一變,哈哈笑道:『希浩,反正你是要死的了,遲死早死都是一樣。我沒有功夫在這荒山再陪你受苦了,不如早早送你歸西,給你一個大解脫吧!』說罷,雙手緊緊扼著我的喉嚨,我透不過氣來,只聽得他還在笑道:『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讓你落個全屍。也算對得起你了。』

  「轉眼間我已是氣絕脈停,斷了呼吸,人事不省。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聽得沙沙聲響,不知怎的,又似有了一點知覺。想來他是以為我早已斷了氣,我『臨死』時那副憤恨的神情令得他害怕,他才鬆開了手的。

  「我恢復了一點知覺,發覺自己是躺在一個坑中,餘一中這奸賊正在旁邊鏟土,不用說他是要把我活埋的了。

  「我只是恢復了一點知覺,身子不能動彈,叫也叫不出聲,但也好在我叫不出聲,如果叫出聲來,這奸賊一定把我殺了。

  「這奸賊一面鏟上,一面還在得意地笑:『希浩,你成全我的富貴功名,我給你掩埋屍體,免你做了兀鷹的食物,你也應該感激我了。』我知道他掩埋我的屍體,只是不想讓人發現而已。他沒法將我的屍體完全毀滅,只有這個法子,活埋了我,把土填平。還有誰人知道荒山之中有這一具給人謀殺的屍體?」

  「我氣恨得不得了,罵又罵不出來,只聽得沙沙之聲,餘一中一鏟一鏟地把泥土鏟在我的身上,淹沒了我的手,淹沒了我的腳,淹沒了我的頭,眼睛一片漆黑,不見天日,整個人都封閉在泥土之中了。沙的一鏟,沙的又是一鏟……」

  李思南聽得毛骨悚然,叫道:「爹,不要再說下去了。」

  李希浩苦笑道:「你怕了麼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如今倒是不覺得死的可怕了。你不敢聽下去,我就簡略他說吧。」

  那少女把剩餘的參湯都倒了出來,讓李希浩喝了,說道:「爹,你歇歇再說。」

  李希浩笑道:「現在要說到你們了。我說了這一段,以後的事情,就可以讓你們說了。」

  李希浩喝了參湯,接著說道:「那時我以為雙腳已踏進了鬼門關,正在閉目待死,忽聽得有說話的聲音,隨即又聽得有雜亂的腳步聲。後來我才知道,餘一中這奸賊看見有人走來,大約是以為我早已死了,恐怕給來人發現了他幹的勾當,當場將他抓住,於是便慌慌張張地逃跑了。」

  「幸虧我還有一口氣,在鬼門關上給人拉了回來。南兒,你應該知道救我的人是誰了吧?就是他們兄妹!」

  李思南這才知道這少女乃是楊滔妹妹,連忙跪下去磕頭,多謝他們救父之恩,楊滔托住他的身子,不讓膝頭著地,說道:「世上豈有見死不救之理,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罷了。何況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你謝我一聲,我還可以勉強受下,你若向我的妹妹磕頭,卻叫她如何受得起?對啦,我還沒有告訴你呢,舍妹單名一個『婉』字,多蒙老伯看得起她,收了她做乾女兒。我可沒有她的福氣,想認乾爹,老伯也不肯答應。」

  李希浩笑道:「我收了一個乾女兒,已經是折了我的福分了。」原來楊滔的年齡比妹妹大十歲有多,李希浩可以認他的妹妹做乾女兒,但若與他以父子相稱,在年齡上則是不相稱的。

  李希浩說了這句話,忽地正色說道:「你們救我,固然是你們認為當為之事;南兒向你的妹妹磕頭,這也是應該的!南兒,我告訴你,我能夠活到現在,全是靠你的婉妹。這半年來,她衣不解帶地服侍我,我這個女兒當真是比親生的女兒還親!」

  「滔侄,你不要阻攔他了,他不替我磕這個頭,我的心也不能安然。」

  李思南掙脫了楊滔的手,立即跪下去給楊婉磕頭。楊婉不好意思扶他起來,羞得滿面通紅,只好也跪下去給李思南磕頭還禮。

  李希浩樂得哈哈笑道:「也好,難得你們相敬如賓。你們就在我的面前認了兄妹吧,也好叫我高興高興。」

  這「相敬如賓」四字,楊滔讀書不多,還不感到刺耳;李思南聽了,可是甚感尷尬,霎時間臉都紅了。要知這四個字是只能用在夫婦之間的,兄妹之間,豈能亂用?

  李思南紅著臉道:「多謝婉妹。」楊婉道:「南哥來了,這可就好了。爹爹最掛念你,你這一來,勝於治病的靈丹,爹爹定可好了。」李思南道:「但願如此。」他見楊婉落落大方,自然也就消了窘態,心中想道:「爹爹病得糊塗,偶然用錯成語,亦屬尋常。我若多心,反而是著了痕跡。」

  李希浩堆滿笑容,說道:「如今我只有一樁心願還未曾了,嗯,過兩天再和你說吧。」他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楊婉,心中若有所思,神情微露倦態。

  楊婉說道:「是呀,爹,你今天說了許多話,也該歇歇了。」

  李希浩不知是由於太過疲倦的緣故還是因為心中已無牽掛,閉上眼睛,果然不久就睡著了。

  楊婉低聲道:「爹爹已有幾晚沒有好睡,難得他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哥哥,人參剛用完了,你再去找找吧。」原來這阿兒格山盛產野生的人參,李希浩之得以苟延殘喘,活下命來,都是靠揚滔給他掘來了野生的人參續命之功。

  李思南一來是覺得不好意思和楊婉單獨相處,二來也有些事情要問楊滔,於是說道:「大哥,我和你一同去。」楊滔說道:「好吧我找人參,你幫我拾柴草。」

  到了密林深處,楊滔沒有怎樣費力就找到了一支粗如兒臂的人參,笑道:「南弟,這次真是托你的福,這是一支老山參,我入山以來,還未曾得過這樣大的呢。」掘了人參,又來幫忙李思南捆好一大捆的柴草。

  李思南道:「楊大哥,你的師父裴大俠是峨嵋派的掌門弟子,你卻怎麼會跑到蒙古來,住在這個荒山之上?」

  楊滔苦笑道:「說來話長。我和你一樣是將門之後,我家的第一代祖先就是曾經輔佐太宗皇帝征遼、人稱『楊令公』的楊繼業。」

  李思南又驚又喜,說道:「大哥,原來你是楊家將的後人!」楊家在北宋代出名將,從楊繼業到楊延昭、楊文廣等人,個個都曾統率重兵,鎮守邊關,為朝廷抵禦外禍,二百年來,民間不知有多少關於他們的傳說。論起功業的彪炳,聲威的顯赫,李思南這一家族是遠遠不能與之相比的。

  楊滔說道:「自從徽、欽蒙塵,宋室南渡之後,我們這一家人,有的在北方埋名隱跡,也有人隨高宗到了江南。先祖沒有渡江,到了我爹爹這代,和南方的家人消息隔絕也有了幾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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