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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第三十九回 亂石崩雲騰劍氣 驚濤拍岸鬥魔頭

  陳雲二人兼程趕路,剛好在八月十八那日到達海甯,離正午時分,還有一個時辰。

  海寧在杭州東北約一百二十裡的地方,位於杭州灣北岸,正當錢塘江出口之處。錢塘江的潮水,乃是天下奇觀,尤其八月十八這天,俗稱「潮神生日」更是一年中潮水漲得最厲害的一天。每到這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跑到海寧觀潮。

  海寧之所以被人們選擇為觀潮最好的去處,是有它的原因的。原來錢塘江口的地形好像喇叭,由於南岸漲沙,江潮趨北,海甯縣城便成了首當江潮巨沖的要害。大抵潮水因受錢塘江口喇叭形地勢的約束,在到達澉浦附近(離海寧城東約六七十裡)時,就逐漸因海灣地形向東而呈洶湧之勢,及至到了海寧,城東四十五裡的尖山,潮水受到岸上高山的阻攔,迴旋而南,又受後面的潮流所驅迫,互相激蕩,就益增其迅疾怒發的氣勢,終於匯成洶湧的潮頭了。

  海寧城外,自南而西,建有一條堅固的長堤,以捍衛江潮的衝擊,這條長堤,每到八月十八這天,就成為觀潮人的「看臺」。登堤瞻望,就好像在「閱兵台」上閱兵,看那擁有千軍萬馬氣勢的江潮,以壯闊威武的姿態通過塘下,奔騰入海。陳雲二人不知單拔群和「一柱擎天」約會的地點是在何處,但想他們二人既是約定八月十八這天在海甯相會,即使主要的原因不是為了觀潮,大概也會趁趁熱鬧的。他們二人既然沒法找到單拔群,便也只好擠在人群之中觀潮,碰碰運氣了。

  「啊,來了,來了!」他們剛剛在人叢中擠到前頭,便聽得有許多人叫道。

  只見遠處江南出現一條白線,來勢疾如奔馬,轉瞬之間,便聽見轟轟然的潮聲恍若雷鳴,橫江匹練般的洶湧潮頭已是一浪高於一浪,越來越近。

  雲瑚說道:「仇仁近有一首《海寧觀潮》詩,你讀過嗎?」

  陳石星道:「沒有讀過,你念給我聽聽。」

  雲瑚在他耳邊大聲念道:「一痕初見海上生,頃刻長驅作怒聲。萬馬突圍天鼓碎,天鼇翻見雲山傾。」

  陳石星贊道:「氣勢寫得真好,但和眼前的情景相比,倒是一點也沒誇大呢。」

  雲瑚笑道:「現在還只是初潮,待會兒還要更為壯觀呢。」話猶未了,只聽得人群譁然驚呼。

  原來那奔雷逐電般的潮頭,已是直撲堤岸,浪花飛濺,儼如卷起千堆雪,岸邊的人衣裳盡濕,紛紛後退,膽小的人,或攀登江堤上的柳樹,或臥倒在地上,以防被猛烈的潮水卷去。

  鬧了一會,潮頭長驅而西,江面暫時恢復平靜。那些膽小的人才敢站起來,紛紛說道:「真是可怕,嚇死我了!」有人笑道:「這就算厲害了嗎?還有更厲害的在後頭呢!你要是害怕,還是趕快回家抱娃娃吧。」原來在海寧觀潮,有「頭潮」「二潮」之別。頭潮經尖山而向西,名為「北潮」,俗稱「頭潮」。二潮則是南岸的江潮因受淤淺的江底所阻,折而向西,直沖海寧,因其來源有別於北潮,故稱南潮,俗名「二潮」。頭潮的頭整齊,有如橫江匹練;二潮則潮頭縱橫鼓蕩,作不規則的推進,有如千萬頭巨鯨在水底翻騰滾動,蔚為奇觀,來勢比頭潮更加猛烈。

  雲瑚趁著頭潮已退,二潮未來之際,和陳石星說道:「陳大哥,我看在這裡恐怕是找不到單叔叔和雷大俠的。」潮頭雖然減弱,潮聲還是澎湃震耳,他們咬著耳朵說話也不怕旁人聽見。

  「那你以為應該到什麼地方去找他們?」

  「我不知道,不過依我想來,他們不會在人多的地方說話的。他們即使是已經來了觀潮,也必是在比較僻靜的地方。」

  「可惜咱們都沒來過海寧,不知還有什麼僻靜的地方適宜觀潮的。」

  雲瑚驀地想了起來,正想和陳石星說話,忽聽得陳石星「咦」了一聲。

  雲瑚道:「什麼事,你發現了他,他們──」

  話猶未了,陳石星已是拉她轉過一個方向,說道:「你看那邊,那兩個人──」雲瑚從他指點的方向著去,只見兩個灰衣人離開堤岸,向東北方而行,走得很快。雲瑚怔了怔,說道:「後面這個人,背影似曾相識?知道他是誰嗎?」

  陳石星道:「我隱約聽見他和同伴說了一句話,大意是午時將到,叫他的同伴不要再在這裡觀潮了。嘿,我想起來了,他是鐵廣!」雲瑚吃了一驚,說道:「鐵廣?你說的是毒龍幫的鐵廣?」

  原來雲瑚的父親當年在桂林七星岩被人設下陷阱,中伏受傷,終於不治。直接下手傷他的人固然是厲抗天和尚寶山,但厲尚二人還有一個同黨,也可說得是謀害雲瑚的父親雲浩的幫兇的,這個人就是當時毒龍幫的幫主鐵敖,亦即是目前他們發現的這個鐵廣的哥哥。

  鐵敖死了之後,由弟弟鐵廣繼任幫主。兩年前陳石星和雲瑚回到桂林老家,他帶領雲瑚到她父親墓前祭掃,恰好又碰上鐵廣和尚寶山等人,鐵廣和尚寶山敗在他們的雙劍合璧之下,故此這個鐵廣雖然不是雲瑚的殺父仇人,但和他們二人結下的仇恨說來也不算小。

  陳石星道:「不錯,另一個人背影似乎也曾相識的。」

  「是尚寶山嗎?」

  「不像。看那人跑路的姿態,我有點懷疑是個女的。」

  雲瑚詫道:「是個女的?毒龍幫以及鐵廣那一夥,據我所知,似乎沒有什麼女的高手。不過,既然是和鐵廣一起,料想也不會是好人了。咱們可不能放過兩個人。」

  陳石星道:「好,那咱們去追蹤他們吧。不過,找雷大俠和單大俠的事情可就得暫且擱下來了。」他不知道雷震岳與單拔群的約會是否要緊,是以雖然答應了和雲瑚去追蹤這兩個人。但語氣之間,卻聽得出來,是有點猶疑的。

  雲瑚想了一想,忽地問道:「他們是向什麼方向跑,你看清楚沒有?」陳石星道:「是向東方。」

  雲瑚說道:「那就正好,我剛想和你說,咱們可以到小普陀去試一試找單叔叔和雷大俠,小普陀的位置,可是正在離此處不到五裡路的地方。」陳石星喜道:「那就趕快去吧。」兩人擠出人叢,拔足飛奔。那些看熱鬧的人都在提心吊膽的準備看二潮來到,很少人注意他們。注意到他們的也只道他們是膽怯怒潮,故而匆匆逃跑,心中還在暗笑他們,誰也沒加理會。

  但或許是他們起步太遲,卻是追不上那兩個人了。五裡之遙。用不到半枝香時刻,小普陀已經在望。

  他們為了急於看個究竟,反正四下無人,便索性施展輕功,攀沿峭壁。峭壁下是洶湧的江潮,翻翻滾滾,轟轟然如奔雷駭電的長驅入海。萬一不慎,跌了下去,可真是不堪設想。幸喜「二潮」未到,浪花雖然沾濕他們的衣裳,潮頭還未撲至山腰。他們的輕功差不多已經達到爐火純青之境,攀登峭壁,如履平地,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感到一種新鮮的刺激,神色不變,談笑自如。

  雲瑚說道:「害我爹爹的仇人主謀的是龍老賊叔侄,咱們還須等待機會,方可除奸。但直接有關的一些人,厲抗天已經被你的師父張丹楓所殺,另一個不是直接下手而是獻那毒計的人。『刀王』餘峻峰亦已喪在你的劍下;還有另一個幫兇鐵敖則是早就被雷大俠殺了的,剩下來的就只有一個尚寶山了。我倒希望這個賊子,這次是和鐵廣一起來呢。」話猶未了,忽聽錚錚數聲,那是彈拔琵琶的樂聲。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潮頭雖然尚未來到,潮聲已是震耳如雷,但那幾聲彈拔琵琶的樂聲,在這驚濤駭浪聲中,仍是好像「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樣的清脆,聽得清清楚楚。雲瑚吃了一驚,「大哥,你聽這琵琶聲,莫非,莫非當真是咱們一說曹操,曹操就到?」

  陳石星道:「不對!」雲瑚怔了一怔,問道:「你說這人不是尚寶山?」陳石星道:「不錯,尚寶山決無如此功力。」

  雲瑚一想,尚寶山敗在他們的雙劍合璧之下,不過是兩年前的事情,按常理而論,的確是不應該就有如此進境。但不是尚寶山又是誰呢?雲瑚不禁更加吃驚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人朗聲說道:「尚老前輩,請你劃出道兒來吧!」正是「一柱擎天」雷震嶽的聲音。

  雲瑚不禁又是一驚,心想:「以雷大俠在武林中地位之高,夠得上他稱為『老前輩』的寥寥可數,尚寶山最多不過和他扳成平輩,這姓尚的難道是──」

  她剛剛想到這個人,陳石星也想到了,說道:「哦,原來這個老魔頭還在人間。瑚妹,他是──」

  雲瑚說道:「我知道了。他是鐵琵琶門的創派祖師,是尚寶山的叔父尚和陽。」

  尚和陽是和張丹楓差不多同時成名的人物,手創鐵琵琶這種外門兵器的獨特打法,當年也曾雄霸江湖。後來有一次敗在張丹楓劍下,從此不知蹤跡,直到他的侄兒尚寶山出現江湖,人們方始知道他的鐵琵琶絕技已經有了傳人,那已是他失蹤之後二十多年的事情了。武林中人都只道尚和陽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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