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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陳石星道:「依小民之見,與敵謀和等於與虎謀皮。倘若照這份和約忍辱求和,邊關不能駐兵,還要割地賠款,那時藩籬盡撤,敵勢更不可制,這只是苟安一時,一旦瓦剌再來入侵,那時陛下的江山才恐怕真的會失掉呢!」

  朱見深沉吟不語,似乎仍不以陳石星之見為然。陳石星逼於無奈,只好出最後一招,說道:「陛下若然不能決心抗敵,那我們只好各行其是了!」

  朱見深心頭一凜,抬起頭來,「如何各行其是,願聞其詳!」

  陳石星緩緩說道:「我們只好把這份和約公諸天下,請金刀寨主振臂一呼,號召四方義士執干戈以衛社稷!」

  朱見深這才真正吃驚,「當真如此,只怕瓦剌未曾打進來,我的寶座先要坐不穩了。」於是連忙說道:「你們忠心可嘉,好吧,你待朕再想一想!」

  朱見深裝模作樣,閉自若有所思,過了一會,這才張開眼睛說道:「瓦剌為禍中國,數代於茲。土木一役,先帝且曾被擄,奇恥大辱,朕豈有不思報復之理?難得你們一班義士,矢志為國效忠,朕自當採納嘉言,如卿所議。陳俠士,你想做什麼官?」

  陳石星大喜道:「如此說來,陛下是願意內除奸賊,外抗強胡了!但得如此,小民甘願粉身碎骨以報陛下。不過小民在外面為皇上出力,勝於在朝為官,皇上的好意,請恕小民不敢領了。」

  朱見深道:「好的,你既然不願為官,士各有志,朕也不勉強你了。」

  陳石星道:「只不知陛下的決心,幾時才可見之實施?小民冒昧敢請陛下給個期限,也好讓金刀寨主以及四方忠義之士,可以安心。」

  朱見深皺一皺眉頭,「和瓦剌開戰,這是有關興亡的大事,不能操之過急。甚至朝廷內修戰備之書,也不能讓強鄰知道。」

  陳石星道:「但陛下總得做出一些振奮人心的事情,而且越快越好,這才能夠穩定人心惶惶的局面呀!」

  朱見深道:「依你之見,朕應當首先做那件事?」

  雲瑚說道:「外抗強胡,既然陛下不便宣諸於口,免致敵人知道,那麼先除內賊,也可振奮人心!」

  朱見深道:「聽說龍文光和卿家有仇,不知是真是假?」

  雲瑚憤然說道:「不錯,這龍老賊是和我有殺父之仇,但我可不是為了私仇來的!」

  朱見深忙道:「我知道。那麼為公為私,我也應該替你出這口氣。好,三月之內,我必定借一點隨便什麼情由,把龍文光革職查辦!這樣你們可以滿意了吧。」他這話倒不是推搪之辭,他是確實在想必要時也只能犧牲龍文光了。

  陳石星道:「好,那麼三個月之後,陛下倘若有什麼為難之處,處置不了龍文光的話,我會再來向陛下討教,問清情由,以助陛下。不過,最好陛下不必我再來一次,以免驚動陛下!」他是怕朱見深到時又再推搪,是以進一步釘緊他,說的話雖然甚為婉轉,但顯然已有威脅皇帝的意思。朱見深被他嚇得心驚肉跳,只好連連答應,說是三個月內,定然可以辦妥此事了。

  陳石星總算得到了比較滿意的答覆,正想告辭,就在此際,忽覺微風颯然,暗器已是襲到他的背後!

  只見白光一閃,錚錚兩聲。原來向他打來的乃是兩枚銅錢,給他一劍把兩枚銅錢分為四片。

  另一枚銅錢是打雲瑚的背心穴道的,雲瑚拔劍不及陳石星之快,只能躲閃。幸虧她的穿花繞樹身法乃是一等一的輕功身法,就在那閃電之間,她已到了朱見深身邊,一把抓住了他,喝道:「誰敢亂動!」

  那枚銅錢飛到朱見深面前,陳石星也不禁吃了一驚,只怕這枚銅錢會誤傷了皇帝。但說也奇怪,那枚銅錢到了朱見深面前,忽地自己打了個圈,倒飛回去,「錚」的一聲,落在地下。原來發這「錢鏢」的人,當然是要比陳石星更怕誤傷皇帝,他的力度是用得恰到好處的,一到離皇帝三尺之處,便會迴旋倒退。

  兩枚小小的銅錢,陳石星以寶劍抵擋,居然也給震得虎口痠麻,這一驚已是非同小可,待見到那人另一枚「錢鏢」的奇妙手法,更是吃驚,「這人是誰?功力竟似不在御林軍統領穆士傑之下,難道——」

  心念未已,只見那個人已是從窗口跳了進來,朱見深喝道:「這兩人都是朕的朋友,你好大膽,未曾得朕意旨,就擅自胡作非為!」

  那人連忙俯伏叩頭:說道:「請恕奴才不知之罪!臣只道陛下是被刺客脅持,一時魯莽,驚動聖駕,請陛下從寬發落。」

  朱見深:「雲姑娘,你意思怎樣?」

  雲瑚說道:「那也怪不得他,他是——」

  朱見深道:「他是大內總管符堅城!」

  朱見深這才假惺惺的說道:「看在雲姑娘給你說情的份上,恕你無罪,你有什麼事嗎?」

  符堅城站了起來,首先向陳雲二人賠罪、道謝。然後轉告皇帝:「有點小小的事情,陛下如今有客。遲些稟告也不妨事的。」

  陳石星道:「陛下有事,我們也該告辭了。」

  朱見深道:「別忙,別忙,你們出去,恐怕還會驚動外面衛士,為了免致再有誤會,這樣吧,符堅城,你替朕送客。」

  符堅城道:「奴才領旨。皇上還有什麼吩咐。」朱見深道:「對,你還未曾知道這兩位貴客是誰吧?」符堅城道:「請陛下示知。」

  朱見深道:「這位雲姑娘是先帝御林軍統領雲重的孫女,她的父親雲浩也曾為國家立過功勞的,你要特別敬重她。這位陳少俠,陳少俠……」

  陳石星道:「我名叫陳石星,我的祖宗十八代都沒有一個人做過官的,你不必和我客氣。」

  朱見深記不得陳石星的名字,符堅城聽了可是頗吃一驚。那晚穆士傑在龍家碰上陳石星的事,他是早就知道了的,「怪不得聽說穆士傑也曾吃過這小子的虧,看他剛才那手劍法果然是非同凡響!」

  當下符堅城走在後頭,送他們去出。樓房下面,那個姓盧的大內高手還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他是給陳石星以重手法打穴封了他的穴道的。

  符堅城經過他的身邊,罵了一聲「膿包!」抬腳一踢,登時把他被封的穴道解開。那姓盧的高手跳了起來,睜大眼睛看著陳石星和符堅城。

  符堅城道:「還不上去伺候皇上!」

  那盧姓衛士詫異之極,說道:「這,這兩個人。」

  符堅城道:「他們是皇上的客人,我替皇上送客,不用你多管了!」

  那姓盧的大內高手連忙說道:「是,是!」再也不敢多問。其實他領教過陳石星的厲害,要他「管」他也是不敢管的。

  符堅城解穴的本領,令得陳石星不禁又多一重戒懼了。要知陳石星的點穴功夫,出自張丹楓,奧妙無比。莫說等閒之輩,即使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一時三刻,也未必能夠解開。

  符堅城身為大內總管,可說是最接近皇帝的一個人,當然懂得皇帝叫他「送客」之時,對他的暗示。心裏想道:「以皇上的口氣,他對這個女的似乎頗有意思,我是一定避免誤傷她的。也罷,我就先對付這姓陳的小子。不過這小子的劍法非同小可,我必須一擊成功!」

  不知不覺已走到凝碧池,符堅城料想皇帝此時亦當離開瑯琊閣了,縱然自己捉不到陳石星,也不怕他回頭再去要脅皇帝了。於是放心出手。

  他走到陳石星後面,驀地一掌向陳石星背心的大椎穴劈下。

  距離如此之近,這一掌他又是全力施為,倘若給他擊中,陳石星武功再強,不死也要重傷!

  那知陳石星早有戒備,他以重手法出擊,掌一出便有勁風。就在那間不容髮之際,陳石星一覺微風颯然,便即反手一指。以指代劍,使出一招「玄鳥劃砂」,黑暗中不差毫釐的戳向對方腕脈。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倘若雙方都不讓退,碰個正著的話,陳石星固然難免重傷,符堅城被傷了手少陽經脈,他的鐵掌功夫只怕也得再練十年方能恢復。

  短兵相接,誰也無暇思索。陳石星是豁出了性命的,符堅城可不願兩敗俱傷。當下劍鋒斜收,一個「盤龍繞步」,避招進招。同時喝道:「有刺客,快來人啊!」

  陳石星給他掌風一帶,不禁也是斜竄數步,方能穩住身形。說時遲,那時快,雲瑚已是拔出劍來,冷笑喝道:「號稱大內第一高手,卻在背後暗算人家,好不要臉!」

  符堅城面上一紅,說道:「雲姑娘,不關你的事,你快退開!」正是:

  虎穴龍潭渾不懼,但憑雙劍闖深宮。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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