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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韓芷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和爹爹在林子裏說的話,敢情是給杜姐姐偷聽去了。」知道了這件件情,雖然令她又是尷尬,又是吃驚,但看葛南威說話的口氣,似乎杜素素給他那封信尚未提及那樁令她最感難以為情的事,她稍稍放了點心,說道:「不錯,爹爹在前天晚上,已經查探清楚,你的殺父仇人是誰了。」

  這個消息暫時遮蓋過葛南威失掉心上人的不安,令他受到新的震動,他連忙問道:「是誰?」韓芷緩緩說道:「是令狐雍!」

  葛南威呆了一呆,半晌說道:「怪不得素素她要那麼說了。唉,不過她這想法卻是未必對的……」

  韓芷不覺又是一驚,「杜姐姐怎樣說,你可以告訴我嗎?」

  葛南威道:「她要我專心練武,親手報仇。她怕在我的身邊,令我分心。因此她決意離開我了。」

  原來杜素素沒有聽完池梁父女的談話,就懷著一顆創傷的心走了。

  她只是在想:「不錯,南哥是真心愛我的,但要是和那兩件禮物相比,他是寧願要我呢,還是寧願要那兩件禮物呢?」

  她不能替葛南威作答,她只能體會到葛南威的苦惱。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深切知道,葛南威最大的心願就是要為父親報仇。

  他不止一次和她說過這樣的話:「我真是妄為人子,殺父仇人是誰,直到如今我都還未知道。」每當提起這樁恨事之時,他總是苦惱得幾乎就要發狂!

  如今他的殺父仇人是誰已經知道了,但只憑南哥的武功,他是決計鬥不過令狐雍的。沒有他師叔的幫忙,他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報得大仇了?

  「唉,他難於取捨,就只能由我幫他決定取捨了!

  「不錯,南哥是真心愛我,我也是真心愛他的。為了愛他,我應該助他達成心願。」

  主意打定,她忍著眼淚寫了一封信留給葛南威,便即悄然出走了。

  當然,葛南威也不相信她信上所說的理由,他百思莫得其解,壓在心頭的鬱悶,令他不覺對韓芷吐露出來了:「我真不懂,為什麼她在這個時候離開我?」

  這個原因,韓芷是知道的。杜素素的心事,她也是懂得的。唉,但她可又怎能對葛南威說出來呢?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第三天也過去了。杜素素沒找著,陳石星與雲瑚也沒回來。

  杜素素失踪事小,陳雲二人,應該第二天就回來的,沒見回來,那就可能是在宮中出事了。丐幫一面遷移舵址,一面派人四出打探,過了三天,仍然打聽不到任何有關陳、雲二人的消息。更令人擔心的是,那個和丐幫有秘密往來並和楚青雲相識的小太監,也是無法聯絡。這個小太監是那天晚上約好了給陳石星和雲瑚作內應的人,本來說好若有什麼意外發生的話,他要在三天之內,設法溜出來在某間茶館和丐幫弟子會面的,他是服待皇帝的近身太監之一,經常可以用給內苑的宮娥採購什麼東西作藉口,溜出宮外。可是在這三天之中,卻一直未見他露過面。連托人捎個訊息也沒有。

  ***

  陳石星和雲瑚怎麼樣了?

  那晚陳雲二人躲在景山,將近三更時分,他們攀登上神武門,神武門下面有衛士防守,上面卻無城樓,他們一上神武門,便即掠過「欽安殿」,下面的衛士做夢也想不到有人敢偷入禁宮,竟絲毫未覺。

  宮殿屋頂鋪的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幸而陳雲二人輕功超卓,掠過幾重琉璃瓦面,到了坤寧宮。這是皇后的「寢宮」。在坤寧宮的宮門後面,就是御花園了。那個給他們做內應的小太監是約好在御花園的沉香亭和他們見面的。

  他們伏在坤寧宮的屋頂,凝神下望。這晚月色朦朧,隱約可以見到有兩名衛士正在穿梭巡邏。原來坤寧宮的宮門正對著御花園入口處的「瓊苑」東門,在入口之處,當然是有衛士把守的。

  那兩個衛士面對著面的往來鍍步,任憑他們的輕功多高,從屋頂跳下去的話,非給發覺不可。怎麼辦呢?

  陳石星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看了一會,知道這兩個衛士是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各走了三十步之後,一同轉身的。陳石星捏了兩顆小小的泥丸,待他們剛要轉身之際,驀地把兩顆泥丸分別向兩邊樹上打去。棲息在兩邊樹上的宿鳥給嚇得飛了起來,發出嘎嘎的鳴聲。

  那兩個衛士給這突如其來的鳥鳴之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未曾轉身,就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看那驚飛的宿鳥。抓緊這稍縱即逝的時機,陳石星和雲瑚閃電般的跳了下去。

  當真是有如一葉飄墜,落處無聲,待到那兩個衛士回過身來,重作穿梭巡邏之時,他們已是躲進花樹叢中了。

  其中一個衛士倒是起了一點疑心,「奇怪,好端端的怎會有兩隻鳥兒飛起來?」

  另一個衛士笑道:「你是吃飽了飯沒事做麼,鳥兒要飛就飛,你卻花心思推究!」

  那衛士雖然起疑,但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

  陳雲二人在花樹叢中蛇行兔伏,借物障形,進入御花園深處。看清楚了附近沒有衛士巡邏,這才鬆了口氣。御花園佔地甚廣,四面看不到盡頭。園中有幾百年的古松古柏,有玲瓏的假山、廟宇、池塘、亭榭,星羅棋佈,令人目不暇給。到了御花園,倒是不愁沒有藏身之地了。不過如何去找那個小太監,卻還要花一番工夫。

  兩人分花拂柳,正自小心翼翼的朝著凝碧池那個方向行進!忽見火光一亮。陳石星躲在暗處,定晴一看,原來是兩名衛士提著燈籠陪伴著一個身披狐裘的像是貴公子身份的人,看情形,是在給這個貴公子帶路。雲瑚吃了一驚,在陳石星耳邊悄悄說道:「大哥,你仔細瞧瞧,這個似乎不是漢人,好生眼熟!」陳石星道:「不錯,這廝就是那晚咱們在龍老賊的『賓館』曾經碰見過的那個什麼也是『貝子』身份的人。」

  雲瑚想起來了,說道:「對了。這廝就是那晚曾經和『渭水樵夫』林大俠交過手的人,聽林大俠說他的武功很是不錯,在濮陽昆吾等四大瓦剌武士之上的。」陳石星道:「陸幫主昨天方始打聽得到,這廝名叫長孫兆。聽說是瓦剌一個什麼王爺的兒子。」

  只聽得長孫兆說道:「家師本當自己來的,只是他和王爺商量過後,覺得還是讓我先替他來一趟的好。他這安排,想必令你們失望了。」

  前面那衛士道:「那裏的話,貝子來此,在我們正是求之不得呢。符總管日間還曾和我們談及貝子你呢……」

  長孫兆似乎頗感興趣,「原來你們的符總管也知道我,他怎樣說我?」

  那衛士道:「符總管盛讚貝子是貴國有數的人材,年少精明,英雄了得。這次他本是想請貝子和彌羅法師一起來的,只怕貝子不肯賞面。且因這是貴我兩方的初次交往,我們也不敢苛求。但得一人前來,於願已足。想不到貝子惠然肯來,我們是比請到彌羅法師更為喜出望外呢!」

  長孫兆笑道:「你們太看得起我了,我的身份怎麼比得上師傅?」

  那衛士道:「這不是客氣話,符總管和我們確是這樣想的。」

  長孫兆道:「為什麼?」

  那衛士道:「令師雖是國師身份,位尊名重。但就親疏關係來說,卻怎比得上貝子是大汗的宗室近親,在大汗面前更容易說話?有許多話我們不方便對令師說的,卻可以對貝子說呢!」

  長孫兆微笑道:「這倒是的。多謝你們的符總管看重我,我對你們的符總管也是慕名已久的了。」

  陳石星悄悄道:「那符總管是怎樣的人,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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