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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符堅城連忙道歉:「這兩天我在養傷,未能陪伴貝子,實在是委屈貝子了。不過貝子若是想四下逛逛的話,我還是可以想辦法的……」

  長孫兆一副不耐煩的神氣,「我不是來逛你們的御花園的。我們原定的回國期限也已經過了期了。今晚我非回去不可!」

  符堅城也怕留他太久,萬一出了差錯擔當不起,於是說道:「既然貝子需即回國,那我也不便強留了。這面腰牌,請貝子藏好,出宮之時,只須給他們看一看,就沒人敢問你的。最好從西直門出去,今晚在那裡守門的衛士是我的親信。」

  長孫兆道:「怎樣走法?」邊說邊接過腰牌。

  符堅城道:「別忙,待我叫一個人送你到西直門。」

  他低下頭思想,挑什麼人代他送客最為適合。此時陳石星也在心中暗自盤算,如何搶長孫兆這面腰牌。

  就在此時,忽聽得符堅城喝道:「誰在外面?」陳石星吃了一驚,只道已經給他發覺。

  他剛想竄出去,便聽得外面有人回答道:「皇上有旨,李中使前來傳令。」

  府堅城驚疑不定:「怎的這個時候,還有聖旨傳來,不知是為了何事?」連忙穿上官服,從病榻起來,肅立迎旨。

  長孫兆低聲問道:「要我回避麼?」符堅城一想,反正皇上亦已知道長孫兆在他這裡,便道:「委屈貝子,暫且當作我的衛士,先莫出聲。且看看聖旨說的什麼,說不定──」說到這裡,有衛士把持聖旨而來的一個小太監送到門口,便即退下,那小太監獨自進屋。

  符堅城跪下接旨,那小太監道:「總管大人,無須拘禮了。皇上要我來請一個人,趕著回去覆命的。」

  符城堅聽得一個「請」字,放寬了心,說道:「不知皇上宣召何人?」

  那小太監先不宣讀聖旨,卻指著長孫兆問道:「這位敢情是瓦剌上邦來的那位長孫貝子吧。」長孫兆披著狐裘,服飾和一般衛士是有點分別。

  符堅城料想自己猜得不錯,便道:「李公公好眼力,不錯,這位正是長孫貝子。」

  那小太監笑道:「原來貝子果然是在這兒,那倒省得我們多費時間了。皇上要我來請的正是長孫貝子。」

  長孫貝子大剌剌的說道:「幸虧你來早一步,我正要回去呢。貴國皇上,何事又要見我?」

  那小太監道:「奴才不知。但請貝子務必去見一見皇上。」

  陳石星聽到這裡,驀地得了一個主意,趁著符堅城彎腰揖送那小太監與長孫兆出房之時,他也一個飛身,施展絕頂輕功,飛到老槐樹上,悄悄的溜下去了。

  小太監帶領長孫兆從園中小徑轉彎抹角的走,要知他這是秘密宣召,雖然他不怕衛士盤問,但總是越少碰上越好。

  在僻靜之處,陳雲二人現出身形。

  陳石星是扮作衛士的,那小太監只道他是要來盤問,喝道:「放肆,你不知道我是誰麼,趕快滾開!」

  話猶未了,陳雲二人已是同時出手,雲瑚冷笑說道:「我知道你是誰,只可惜你不知道我是誰!」冷笑聲中,內電般已是點了這小太監的穴道。

  長孫兆是個武學高手,雖然驟出不意,卻尚不至於像那小太監那樣束手就擒,只聽得「啪」的一聲,他以反手陰掌迎上陳石星的駢指一戳,虎口隱隱發麻,正要大聲呼叫,眼前白光一閃,陳石星的劍尖已是指著他的咽喉,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把聲音凝成一線,送進他的耳中:「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陳石星,你一出聲我就殺你!」

  長孫兆這一驚非同小可,果然不敢出聲,陳石星劍尖倏的一指,登時也點了他的穴道。

  雲瑚幫他把這兩個人拖進假山洞裡,陳石星笑道:「咱們又得換衣裳了。」

  雲瑚已知他的心意,說道:「對,我扮作這小太監,你扮作長孫兆。」當下背轉身子,讓陳石星剝下長孫兆和那小太監的衣裳。

  忽聽得陳石星笑道:「哈,這可真是妙極了!我可找到一件寶貝了。」

  雲瑚不覺回頭一看,只見陳石星正在剝下那小太監的外衣,在他身上掏出一樣物事,雲瑚連忙轉身去,問道:「什麼寶貝?」

  陳石星道:「比符堅城那面腰牌還要有用的寶貝。」雲瑚立時醒悟,說道:「是聖旨麼?」

  陳石星道:「也可以說是聖旨,是蓋有皇帝玉璽的放人出宮的手諭。」原來朱見深這次召見長孫兆,是準備給他送行的。朱見深不敢簽那和約,便卻想要對長孫兆說幾句好話,送他幾件寶物,然後命這小太監送他出宮。他先把手諭寫好,以免萬一有甚意外(因為刺客尚未找到),他不能見長孫兆的話,長孫兆也可出去。朱見深也是不願長孫兆久留宮中的。

  換好衣裳,陳石星施展改容易貌之術,雖然在匆忙之中,扮得不是很似,但想見過長孫兆的人不多,持著有聖旨和腰牌,要出去大概並不困難。不過他心中還有一股怨氣未曾發洩,剛一邁步,又縮回來。

  雲瑚怔了怔,問道:「大哥,怎麼你還不走?」

  陳石星笑道:「咱們好歹也算受過皇帝的招待,不辭而行,有失禮貌。我想請這小太監給我們捎個信兒。」說罷,撕下那小太監的一幅貼身綢衣,白綢如雪,正好在上面寫字。

  雲瑚說道:「布可代紙,筆墨那裡去找。」

  陳石星道:「以指代筆,以血代墨!」劍尖輕輕一劃,刺破長孫兆的指頭,把他的鮮血擠了出來。長孫兆被點了啞穴,知覺未失!痛得他打顫,可叫不出聲來。陳石星中指蘸血,在那幅白綢上寫了十六個字。

  那十六個字是:「三月之期,請君謹記。背信棄義,天下不恕!」

  雲瑚拍掌笑道:「妙,妙,這恐怕是自有皇帝以來,皇帝從未看見過的一封『奏摺』的。朱見深那小子見了,怕不嚇他一個半死!」

  陳石星把那血書白綢,打了活結,套在小太監的脖子上,這才與雲瑚離開山洞。

  雲瑚說道:「咱們不可往西面走!」

  陳石星瞿然一省,說道:「不錯,符堅城教長孫兆從西直門出宮,咱們就反其道而行之,從東直門出宮吧。」

  把守東直門的十之七八是御林軍,只有幾個是符堅城屬下的大內衛士。

  這幾個衛士並非符堅城親信,未有資格招待總管的貴客。不過他們是知道他們的總管大人有一個秘密邀請入宮的瓦剌貴人的。

  雲瑚把那蓋有玉璽的「手諭」一揚,叫守門的長官看個明白,喝道:「我奉聖旨送客,你趕快給我備馬!」一般小太監說話乃用雌音,雲瑚扮得惟妙惟肖,說話的神氣,也活像一個氣焰淩人的得寵太監。那守門的長官是御林軍中一個「都尉」,官職不高也不低,皇帝身旁的小太監他當然不是全部認識的,驗明玉璽無訛,那裡還敢起疑。

  但那幾個大內衛士之中,卻有一個見過長孫兆的。看看陳石星似乎有點不像,不禁有點起疑。不過,他並非作為陪客見過長孫兆的,而是作為總管府中聽候差遣的衛士,站在遠處,看過長孫兆一眼的。心裡雖然有點起疑,卻不敢斷定陳石星乃是冒充。

  他大著膽子問道:「這位貴客可是符總管前天請來的客人麼,不知總管大人是否已經知道──」

  雲瑚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喝道:「放肆,你是什麼東西,膽敢盤問客人的身份!」

  那衛士尷尬之極,連忙哈腰說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替總管大人向貴客致意。」

  雲瑚哼了一聲,斥道:「用不著你拍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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