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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第三十一回 血仇未報須揮劍 心事難言盡付簫

  席散之後,池梁心亂如麻:「适才聽陳石星他們吩咐芷兒的口氣,似乎在他們心目之中,已是把芷兒和段劍平當作一雙情侶了,不知芷兒心事如何,若然她真的有了意中人,我的心願就恐怕不能達成了。」當下帶了韓芷,仍然走到屋後的松林他們日間談話的地方。

  韓芷說道:「爹爹,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另一個故事。」池梁說道:「不錯,這個故事要從一管玉簫說起。」韓芷心中一動:「爹爹,你這故事中的玉簫,可就是葛師兄手中的那管暖玉簫?」

  池梁說道:「你很聰明,一猜就著。這管玉簫也就是我少年時候曾經用來吹曲子給你媽媽聽的那管玉簫。」

  韓芷道:「這玉簫不是咱家的傳家之寶麼?」弦外之音,自是有點奇怪池梁何以捨得把傳家之寶送給外人了。雖然這個「外人」是他的師侄。她心裡暗自想道:「俠義中人,輕寶物重仁義,本也事屬尋常。像陳石星大哥就曾經要把他的家傳古琴送給平哥。但爹爹對這管暖玉簫是有特殊深厚的感情的,怎的捨得送出去呢?」有一樣令她覺得奇怪的是,據她所知,葛南威是在那次陽朔蓮花峰群雄大會之後,才倒廣元拜見師叔(即她的爹爹)的。在此之前,他雖然知道有這位師叔,卻還未見過。但這枝玉簫卻早已是葛南威的成名兵器了。這枝玉簫,爹爹是什麼時候送給他的呢?

  池梁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說道:「不錯,葛南威到廣元拜見我這個師叔,還是未夠一年的事情。但遠在他尚在繈褓之中,我卻是已經見過他的了。還有這枝玉簫,也並不是咱們池家的傳家之寶。」

  韓芷詫道:「爹爹,你好像說過……」

  池梁說道:「我向爹爹討這枝玉簫之時,也只道它是咱家的傳家之寶,尚未知道它的來歷。直到那一天──」

  他像是在回憶往事,歇了一歇,方才開始給女兒說這枝玉簫的故事。

  「那一天,那一天已經是我從杭州回來之後的事情了。回來不久,一股海盜便已流竄蘇杭一帶,杭州亦已受到劫掠了。還有令人心頭更為沉重的消息來自北方,瓦剌已經兵臨京城,倘若京師失陷,時局不堪設想。

  「爹爹決意要找避難地方,但只要我一人逃難。」

  「為什麼爺爺不和你一起逃難?」

  「爹爹說他要看管這份家業,他說他在這地方上人面熟,交遊廣,即使當真有大難來時,仗著他的武功和平素廣交的三教九流朋友,料想也可以避得過這場災禍的,叫我只管放心逃難,不必牽掛爹娘。其實所謂看管家業,這只是他的藉口。許多年後,我才知道爹爹不肯逃難的真正原因。原來他那時已經秘密參加一支義軍,這支義軍是準備韃子打來時,為百姓抗敵了。」

  「但爹爹顧慮我的武功尚未練得大成,同時因為我是他的獨子,他也多少抱有一點私心,不願我跟他一起冒險。」

  池梁繼續說道:「臨行前夕,爹爹把兩件東西,鄭重付託給我。一是這枝王簫,另一件是他用畢生心血研究所得的點穴功夫──驚神筆法圖解。

  「爹爹問我:『你知道這枝玉簫的來歷麼?』那時我也像你剛才那樣反問:『它不是咱們梁家的傳家之寶嗎?』」

  「爹爹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它是一位朋友送給我的。雖然我可以把它留作傳家之寶,但要是這位朋友的後人是可造之材的話,我還是希望物歸原主的。』」

  「我聽了不覺頗為詫異,爹爹這位朋友未免太過慷慨了,竟捨得把這枝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異寶暖玉簫送給爹爹。他的這位朋友是什麼樣的人呢?我自是禁不住好奇心起了。」

  「爹爹對我說道:『你還記得有一位葛師伯嗎?許多年前他曾帶過他的孩子來過咱家的。』」

  「我想了許久才想起來,記起七歲那年,是有一位葛師伯和他的孩子曾經來過家裡。他的孩子和我同年,我還記起了他的名字叫葛名揚。他們父子只在我家裡住過兩天,當時由於表妹和師弟的事情對我刺激太大,我早已把這位童年的朋友淡忘了。要不是爹爹提起的話,我真想不起來!」

  聽到這裡,韓芷已然明白幾分,問道:「這枝玉簫可是你的那位葛師伯送給爺爺的?而那位當時叫做葛名揚的孩子,想必是葛南威的父親吧?」

  池梁說:「你猜得一點不錯。原來這枝暖玉簫本是葛師伯費了許多心力,加上機緣湊巧,在昆侖山星宿海上采到一塊暖玉,把它冶煉而成一枝玉簫的。」

  韓芷說道:「既然如此難得,何以他又捨得送給爺爺。」

  池梁說道:「葛師伯因為爹爹在同門之中資質最好,這枝玉簫有助於爹爹練成上乘的點穴功夫,故此他無論如何,也要爹爹接受他這份珍貴的禮物,他說,但得師門的武學發揚光大,雖然不是由他成功,他也同樣感到光榮。這就勝於千萬件寶物了!」

  韓芷歎道:「這位葛師伯的胸襟真是偉大。」

  池梁繼續說道:「還不止呢。爹爹還對我說,他還受過這位葛師兄的恩惠的。要不是有這位葛師兄,他就不能專心練武,也不能度過幾次危難的。」

  「但這是我今晚要和你說的題外之話,我今晚只想你大概知道一點池家和葛家的關係,至於內裡詳情,我想留待以後,慢慢再告訴你。」於是他把話題轉回來,回到那天晚上,他的父親是怎樣囑咐他的事情。

  「臨行前夕,爹爹囑咐我道:『我受了葛師兄大恩,無以為報,當他送我這管玉簫之時,我和他約定兩件事情。如今我沒法到瓜州找他,只好由你替我完成心願了。」

  「我問爹爹是那兩件事情?爹爹說道:『當時我們都已知道妻子有孕,因此我和他所約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是我們生的都是男兒的話,就結為兄弟;都是女兒的話,就結為姐妹;一男一女的話,就結為夫婦。

  『那年他帶孩子來訪我的時候,一來因為你們年紀太小,二來他那時又另有要事在身,只能在咱們家裡住兩天,就要趕著到別的地方去,因此沒有替你們正式舉行異姓結拜的儀式。我打算在你們成年之後,大宴親朋,說明原委,好讓親友們知道葛師兄的義行,稍盡我的一點心意,同時也好讓你們知道兩家的淵源的。

  『如今這樣的時局,你們結拜的儀式當然是不能隆重舉行了。但只要你找到葛師伯父子,縱無盛宴,撮土為香,三杯淡酒,結為兄弟,也是一樣意義深長。』

  「我在失意之餘,也很希望有一位異姓兄弟了,聽了爹爹的話,甚為歡喜,當下一口應承,不論時局如何混亂,我也要找著他們,遵從爹爹的囑咐。

  「爹爹跟著說第二件事情,他說他感激師兄贈寶簫的深情厚意,決定了他年所學有成的話,兩家分享,師兄最希望他憑暖玉簫之助,練成上乘的點穴功夫,如今他已練成了以簫代筆的『驚神筆法』了,他要我把這份他親手所寫的驚神筆法圖解送去給他們父子。同時他也有意將那枝玉簫,歸還葛家。

  「我受了爹爹的囑咐,帶了玉簫和秘笈,南下逃難。那時瓜州已是處於風聲鶴唳之中,在我到達瓜州的前兩天,我已發覺似乎有人跟蹤我了。

  「葛家在瓜州也是頗有名望的,一打聽就打聽到了。但我找到了葛家,有件事情,卻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韓芷道:「敢情他們已是逃難去了?」

  「不是。我只見著葛名揚。」

  「他的父親呢?」

  「葛名揚穿著孝服出來迎接我,他的父親,我的師伯,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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