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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葛名揚還有老母在堂,他已經結了婚,有一個孩子,是他父親去世之後生的,只有兩個月大,還在繈褓之中。這個嬰兒,就是後來名列八仙之位的葛南威了。

  「我提起爹爹和葛師伯當年之約,葛師嬸告訴我,她丈夫臨死的時候,也曾告訴她這件事情。她說要是我不來瓜州找他們的話,他們母子也要到金陵來找我爹和我的。

  「她非常高興我能踐先人之盟約,當晚就真的是撮土為香,三杯淡酒,讓我與葛名揚結成了異姓弟兄。

  「葛師嬸說起往事,又是傷心,又是高興,她說最重要的是兩家的情誼,能夠見到我和她的兒子結為兄弟,她已是得到安慰了。不過,在她提起舊事之時,她還十分感慨的說了幾句話。」

  池梁說至此處,停了一停,望著女兒,若有所思。韓芷問道:「她說了些什麼話?」有點奇怪,爹爹為什麼不說下去。

  池梁終於還是說了出來:「葛師嬸言道:她希望我們兩家,世世代代都能夠像先人一樣。她問我結了婚沒有?」

  韓芷心頭一跳,「她為什麼這樣問你?」

  「她希望我和她的兒子也有同樣的約定!大家生子就結為兄弟,生女就結為姐妹,一男一女就結為夫婦。」

  韓芷一聽這話,不覺呆了。

  池梁續道:「她是早就從丈夫口中,知道我的父親是要把表妹許配我的,她對我笑道:『那年我的名兒從你家回來,他還埋怨你只理表妹,不理他呢。如今我的名兒已有了孩子,想必你也和表妹成婚了吧?』」

  韓芷又是吃驚,又是著急,卻又不好意思問她爹爹當時怎樣回答他的師嬸。

  池梁似乎知道女兒的心思,半晌說道:「我當然不便把表妹的事情告訴師嬸,只好託辭說是武功尚未練成,未想成家立室。根本不提表妹,也不提是否有意讓後人重續盟約,就把話題移轉了。師嬸見我態度冷淡,可能對我有點誤會,以後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說至此處,池梁苦笑一聲,「唉,她那知道我是有苦說不出來,她要誤會,我也只能由她誤會了。

  「說老實話,當時我是這樣想的,要是能夠由我作主,我是願意和葛師兄結為兒女親家的。但表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女兒也不是我的女兒了。她將來是否還肯認我這個父親,我自己也不知道。又怎能隨便答應女兒的婚事?」

  韓芷聽他說了這一段話,方始松了口氣,「幸虧爹爹沒有答應葛家,否則這件事,可真是尷尬透頂了。」

  池梁續道:「時局雖然緊張,但瓜州在經過一次強盜騷擾之後,暫時還算平靜。我本來打算在葛家多住幾天,借切磋武學為名,把爹爹教給我的功夫,轉授葛師兄的。那知第二天就發生了意想不到的大禍事!」

  韓芷吃一驚道:「什麼大禍事?」

  池梁說道:「說起來都是我的錯,我當時年輕識淺,江湖經驗太少,把強盜引來葛家了。」

  韓芷恍然大悟,「就是前一天跟蹤你的那些人吧?」

  池梁說:「不錯。原來跟蹤我的人也是武學的行家,識得我這隨身攜帶的玉簫是件寶貝,他們是要來搶我這枝玉簫的。」

  「我和葛名揚聯手對敵,一場惡戰,把強盜都殺得或死或傷,但葛名揚卻因保護嬰兒,被那盜魁以大摔碑手震傷了五臟六腑!」

  韓芷大驚道:「後來怎樣?」

  池梁虎目蘊淚,「可憐他在重傷之後,只能含淚指著他那在繈褓中的嬰兒,用目光向我表露托孤之急,就此一瞑不視了。」

  韓芷感懷身世,不覺歎道:「原來葛師兄也是自小這麼命苦。我周歲喪了親娘,他還未到周歲,就喪了爹!」池梁說道:「是啊,正因為你們的命運無獨有偶,所以我希望你們特別相親相愛!」

  也不知言者是有心還是無心,但聽者卻是有意了。韓芷感覺到父親的話似帶雙關,心頭不覺怦然一跳!但她卻未知道,在這樹林裡面,還躲有一個人,此時也是「聽者有意」,心頭的劇跳,比她還要厲害。

  這個人是杜素素。

  她是有心來偷聽的,因為從昨天晚上起,在這一天一夜當中,已是有許多跡象令她惴惴不安,她也早已有了預感:池梁的父女相認,恐怕不只是他們父女之間的事情,而是和葛南威有關的了。

  此際,池梁雖然尚未明白說出來,她已料想得到池梁要和女兒說的是什麼了。聽至此處,她不覺妒火中燒,心頭冷笑:「是啊,你們是同命相憐,那我就由得你們相親相愛去吧!」

  她強抑心中的酸痛,聽池梁說下去。

  「我決意做兩件事情,報答葛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替葛師兄報仇。那盜魁的功力遠勝於我,我必須把武功練成,才有必勝的把握,我要練到無須暖玉簫之助,也能擊殺那個盜魁。

  「但那盜魁的姓名和來歷我都絲毫未知,要報仇,首先必須打探清楚。我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卻知道他的武功。他的大摔碑功夫可說是武林一絕,經過這麼多年,想必他這門功夫一定早已名震江湖了。練這門功夫練到名震江湖的寥寥可數,就憑這條線索,我終於打探到了。」

  韓芷問道:「那人是誰?」

  池梁說道:「就是龍文光這老賊手下的第一高手令狐雍!」

  韓芷恍然大悟,「原來是他。怪不得你從廣元進來京師幫忙『八仙』,除了因為『八仙』之中有你一個師侄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是要報仇的。但不知葛師兄已經知道令狐雍是他殺父仇人沒有?」

  池梁說道:「他還未知。」韓芷道:「為什麼你不告訴他?」池梁說道:「因為在昨晚未見令狐雍之前,我還未敢斷定就是他的。」

  「昨晚之前,我已打聽到當今江湖上大摔碑功夫最好的是令狐雍,而這令狐雍已被龍文光重金禮聘去充當最得力的爪牙了。是否他就是當年那個盜魁呢,我必須親自去看一看。」

  池梁繼續說道:「找尋了二十年的仇人,昨晚終於給我見著了。」

  「不出我所料,令狐雍的大摔碑手功夫,果然是要比二十年前不知高明了多少,不過他的相貌倒是沒有多大改變,我一眼就認得出他是當年的盜魁。但我料想他卻是一定認不出我了!」

  說至此處,他不自覺的摸一摸頭上斑白的頭髮,歎口氣道:「二十年前,我是比他年輕得多的精壯小夥子,如今卻已變成鬢如霜的老頭兒了。他怎麼還認得我呢?

  望著父親斑白的頭髮,蒼老的容顏,韓芷也覺十分難過,「爹爹年紀,算起來該是四十剛出頭吧?唉,看來卻已像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了。」她當然知道這並不是「無情的歲月」將父親變成這個樣子的,而是太多的傷心之事,以至今她的父親「未老先衰」。『憂思令人老』,古人的話可當真說得不錯啊!」她是深深懂得父親的感觸了。

  為了轉移父親的傷感,韓芷強笑道:「他認不出你,那更好啊!省得他知道你是他的仇人,就會多加提防了。」池梁說道:「不錯,所以昨晚我沒說破當年之事。當然,這也因為在昨晚的形勢底下,沒餘暇容我和仇人細算舊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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