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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此時天色雖已入黑,但也還有一點落日的餘輝,看得見在這空地上有兩座墳墓!

  陳石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忙跑上前去,定睛一看,只見這兩座墳墓果然是他爺爺和雲瑚父親的墳墓。

  墳墓修建得很好,而且立有墓碑,左邊那塊墓碑寫的是「大俠雲浩之墓」,右邊這塊墓碑寫的是:「琴師陳公鶴侶之墓。」證明墓中葬的不是別人。

  那晚陳石星把骨灰匆匆埋葬,立了標記之後,便即逃跑的。如今標記沒有了,卻平添兩座新墳。「是誰這樣好心,難道這是夢境?」他咬一咬手指,很痛,分明不是作夢。

  雲瑚低聲問道:「墓碑上寫的陳公鶴侶,可是令祖麼?」

  陳石星道:「不錯,我的爺爺自號琴翁,人稱琴仙,但他原來的名字卻是『鶴侶』二字。這是他少年時候所用的名字,知道的人很少。甚至我也不知道。我是有一天翻閱他的一本琴譜,看見有這個名字的印章,問起他來,方始知道這是他久已不用的名字的。」

  雲瑚說道:「如此說來,修建這兩座墳墓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爹爹的朋友,更是你爺爺的老朋友。」

  陳石星道:「不錯,否則他不會知道我爺爺的這個名字。」

  雲瑚說道:「你心中猜疑是誰?」

  陳石星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爺爺有個老朋友名叫丘遲,他和你的爺爺也是曾經在御林軍中做過同事的。」

  雲瑚說道:「我知道這個人,爹爹曾經和我說過的。不過他已經在江湖上失蹤多年了。」

  陳石星道:「他在一個山村開了一間茶店,兼賣自釀的美酒。後來被我連累,他已經把茶店關門,隱居深山了。」當下把巧遇丘遲的事情,說給雲瑚知道。

  「以丘老前輩的身份,本來他是最可能修建這兩座墳墓的人,不過他是從來沒有到過桂林的。他在與我會面之後,也不可能趕在我們的前頭,來到此處修墓。而且這個地方,不是十分熟悉此地的人,也是決計尋找不到的。」他心裡隱隱猜疑一個人,但這個人他還未知是友是敵,是以也就不想和雲瑚說了。

  雲瑚說道:「我本來是想把爹爹的遺骨攜回故鄉葬的,但我在大同的家已經沒有了,難得有人給他築了墳墓,就讓他老人家長眠此地吧。陳大哥,你以為怎樣?」

  陳石星道:「爺爺生前最喜歡這個地方,我回來也不過是想給他築墳墓而已,當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雲瑚說道:「可惜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欲謝無從,只好留待將來知道之後,再圖報答了。」想起父母雙亡之痛,拜倒爹爹墓前,放聲痛哭。

  「爹爹,有件事要稟告你,媽媽已經回心轉意,回到雲家來了。她是死在女兒身邊的,可惜路遠迢迢,合葬之事,只好留待將來辦了。不過,爹爹,我知道這是你生平的最大的憾事,如今說給你知道,想必你在九泉之下,也當欣慰!」雲瑚墓前哭訴,哭得荒山的野鳥都跟著哀鳴。

  陳石星卻沒有哭,他心中的那份沉痛,不是哭出來就能發洩的。他跪在爺爺的墓前,拿出了家傳的焦尾琴,說道:「爺爺,你臨終的時候,把『廣陵散』教給我,如今我彈給你聽。」

  此時天色已黑,遊人早已絕跡,這個地方也不會有人來的。陳石星不怕給人聽見,理好琴弦,叮叮咚咚的就彈起來。

  《廣陵散》上半闕的調子是歡愉輕快的,陳石星心裡充滿懷舊之情,彈奏出來的琴音,好像是一家人的燈前歡聚,笑語盈盈。本來在哭著的雲瑚,不知不覺也收了眼淚,聽他彈奏了。

  正在他全神彈奏,將要彈到變調,忽聽得幾下鏗鏗鏘鏘的琵琶聲,刺耳非常,把他彈奏的節拍登時打亂。陳石星吃了一驚,停止彈琴。

  只聽得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道:「咦,難道陳琴翁還沒有死,除了他有誰能彈得如此好琴?」

  另一個人說道:「毒龍幫的兄弟親眼見到陳琴翁死掉的,決不會假。」這個人的聲音,也好像是在那裡聽見過的。

  第三個人喝道:「誰人在此彈琴,還不趕快給我出來!」聲音又是似曾相識。

  原來他們眼前只見一堆亂石,重重迭迭,根本就不知道有路可通,內間另有天地。

  第四個人道:「你說陳琴翁和雲浩的墳墓是在此間,為何不見?」

  第五個人道:「我是從雷家一個老家人的口中聽到的,不過這人也是不知道確實的地方,只知在這一帶。」

  這兩個人聲音卻是陌生的聲音了。

  最初說話的那個人:「琴聲從這裡傳來,彈琴的人必定就在附近,咱們搜!」

  這剎那間,陳石星驀地想了起來,雙目陡然現出殺氣!

  雲瑚低聲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陳石星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是咱們的仇人!最後兩人我不知是誰。第一個是鐵琵琶門的尚寶山,那天就是他和厲抗天聯手,在七星岩裡伏擊你的爹爹的。厲抗天三年之前早已死在我師父的劍下了。第二個是少林寺的叛徒鐵杖禪師,原來的法號名叫照空。第三個是我在紅崖坡碰上的那個強盜頭子,名叫潘力宏。你的朋友江南女俠鐘毓秀的坐騎就是給他搶了去,後來又給我搶回來的。」

  剛說到這裡,只聽得第四個人喝道:「我叫你帶我們去搜,你為何躊躇不前?」

  第五個人吞吞吐吐的說道:「鐵幫主,你、你有所不知……」

  被稱為「鐵幫主」那個人道:「不知什麼?」

  「據雷家的那個老家人說,一柱擎天曾頒下禁令,誰敢毀壞雲浩和陳琴翁的墳墓,他誓必與之為敵。不得他的允許,擅入墓園的,要是給他知道,他也要打斷這人的雙腿。莫說我不知道墳墓是在何處,就是知道,我,我……」

  那「鐵幫主」道:「你也不敢帶領我們去找,是麼?」

  第五個人囁囁嚅嚅地說道:「你老人家知道,小人的本領低微,實在惹不起一柱擎天。我只能帶你們來到此地,要搜請你們自己搜吧,我沒有踏進墓地,那還不算是違背了一柱擎天的禁令。」

  那個「鐵幫主」斥道:「窩囊廢!好,你不敢惹一柱擎天,你回去吧,用不著你了。我卻是非惹一柱擎天不可,哼,一柱擎天和單拔群殺了我的哥哥,此仇不報,何以為人?」

  聽到這裡,陳石星已是了然於胸,說道:「第四個人是毒龍幫的新任幫主,舊幫主名叫鐵敖,是他的哥哥。四年前令尊和單大俠在七星岩下約會,單大俠來遲四日,那一天也正是令尊不幸逝世之日,單大俠來到七星岩下,遭受鐵敖的毒箭射傷,那晚我碰到單大俠的時候,鐵敖正在率領幫眾,來追單大俠,一柱擎天雷震嶽是和他們一起的。但現在聽這個『鐵幫主』的口氣,我沒有見到的後來的事情,卻是雷震嶽又回過頭來,反而和單大俠聯手,把鐵敖殺掉了。」

  雲瑚說道:「『一柱擎天』是我爹娘信得過的俠義道人物,如今你親耳聽到這樁事情,想必不會對他再有懷疑了吧?」跟著說道:「那麼第五個人的身份也清楚了,他是本地人,和雷家的一個老家人認識的。」

  空谷足音,聽得特別清楚,雲瑚說道:「他們似乎是向這邊走來了。」

  陳石星道:「這裡亂石重重迭迭,彷佛諸葛武侯的八陣圖,他們沒有熟悉地形的嚮導,要找也是找不到的,不過,當然咱們也是不能不防。」

  只聽得那個「鐵幫主」又在說道:「陳琴翁決不會死而復活,但這彈琴的人卻必定是和陳琴翁大有關係,要是我猜得不錯的話,想必他就是在陳琴翁的墓前彈琴。」

  鐵杖禪師說道:「聽說一柱擎天已經偷偷回到桂林來了,這消息是從龍家傳出來的,料想不假。」

  潘力宏跟著說道:「這人若是在陳琴翁的墓前彈琴,他能夠找到這個墓地,想必也會知道一柱擎天是藏在何處。」

  那「鐵幫主」道:「是呀,所以咱們非把這個小子先揪出來不可!」

  鐵杖禪師道:「可惜剛才咱們打草驚蛇,這小子不敢再彈琴了。」

  尚寶山道:「我有辦法叫他滾出來!」手撥琵琶,叮叮咚咚的又彈起來。

  琵琶聲刺耳之極,雲瑚只覺焦躁不安,心旌搖搖,似乎「靈魂」就要脫離軀殼似的。雲瑚吃了一驚,連忙運功鎮攝心神,說道:「這人的琵琶怎的彈得如此難聽!」陳石星練過張丹楓所傳的正宗內功心法,倒不覺得怎樣難受。說道:「這是鐵琵琶的獨門功夫,臨敵之際,用琵琶聲來擾亂對方的心神。不過這種邪派的功夫,你只須心神鎮定,當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它也不能侵害你的。」

  雲瑚說道:「雖然如此,也是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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