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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第十四回 惆帳斷魂空出峽 只憐飛絮已無家

  筷子袖箭,同時墜地,顯然是功力悉敵,難分軒輊。那匹白馬早已逃入林中,看不見了。

  呼延龍臉上無光,悻悻說道:「好個大膽小子,居然還敢逞能!嘿嘿,雲家那野丫頭那裡去了?你是給她拋棄了吧?哼哼,你和那野丫頭雙劍合璧,或許我們還有點兒顧忌,如今諒你也難逃出我們的掌心了!」四兄弟一齊下馬,排成一排,步入茶館。

  呼延龍的說話可並非虛聲恫嚇,陳石星曾經見識過他們劍陣的厲害,情知沒有雲瑚與自己雙劍合璧,那是決計難以抵敵的,但事已如斯,慌也沒用,「大不了拼掉這條性命,傷得一個就是一個。我倘若身亡,龍成斌這小子的身上最少也得給他開了一個窟窿。」如此一想,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是坦然無懼了。

  龍成斌最後一個踏入茶館,看著陳石星那副緊張戒備的模樣,心裡甚為得意。此時雖是初春時分,天氣仍然相當寒冷。他好整以暇的輕搖摺扇,打了一個哈哈,說道:「陳兄,你真是個多情種子,琴音寄意,還忘不了雲姑娘吧?但可惜是從今以後,你恐怕是再也見不著她了。」

  陳石星譏笑道:「我彈我的琴,關你什麼事」

  龍成斌縱聲大笑,呼延豹故意問道:「龍公子,你笑什麼?」

  龍成斌道:「天下最好笑的事情莫過於自作多情,哈哈,哈哈,哈一哈!哼,姓陳的小子!我笑我的,可也與你無關啊,你又何須如此著惱?」陳石星給他氣紅了眼睛,待要發作,驀地瞿然一省:「我可不能中了他激將之計。」要知高手搏鬥,最忌心粗氣浮,害怕或者惱怒,都足以影響自身。陳石星冷靜下來,先把古琴收好,只待敵人一動,立的施展無名劍法,隨機應變,後發制人。

  茶館的老闆丘遲忽地挺身而出,笑道:「難得貴客光臨,請坐請坐,大家先喝幾杯。你們和這位客人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讓小老頭兒作個魯仲連好不好?」

  龍成斌斥道:「我們的事情不要你多管!」呼延龍卻笑道:「公子,這酒倒是好香,咱們也不妨先喝個痛快,再動手也不遲。」他們四兄弟都是嗜酒如命之人,料想陳石星已是決計難以逃出他們的掌心,樂得抱著貓兒戲鼠的心情,喝著美酒,看他在一旁惶急。

  龍成斌心想:「不錯,讓這小子臨死之前多受一點折磨,方能消我心頭之恨!」於是淡淡說道:「也好!」

  呼延龍把桌子移動位置,三張桌子品字形排在門邊,等於是堵住了陳石星的道路。兄弟四人分占比較靠近陳石星的兩張桌子,龍成斌獨自坐在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

  丘遲說道:「客官恐怕還要趕路吧,我給你們先來兩壺如何?」

  呼延龍看著陳石星桌上的那只酒罈,心裡想道:「這小子都能夠喝一壇酒,我可不能輸了給他。」說道:「用不著你替我操心,給我們每個人拿一壇來!」龍成斌道:「我不喝,四壇夠了。」

  丘遲說道:「是。剛才我不知道你們幾位客官都是海量,請莫見怪。」進去片刻,捧出四壇酒來,一壇酒是十斤,連同酒罈的重量,四壇酒的重量總有六十多斤。丘遲一手托著兩壇,兩壇相迭,壇口窄,壇底寬,上面那只罎子不免有點搖搖晃晃。但丘遲步履沉穩,卻是舉重若輕。呼延龍心裡想道:「這老頭兒臂力倒是不小。」

  丘遲放下四隻酒罈,笑道:「幸好這位公子爺不要喝酒,小店剛好就只剩這四壇酒了。」

  呼延龍饞涎欲滴,趕忙拔開塞子,聞了一聞,說道:「這酒真是不錯,比陳年的汾酒還香,公子,你多少嘗一點吧?」

  龍成斌忽道:「且慢。」呼延龍正要喝酒,愕了一愕,說道:「公子有何吩咐?」

  龍成斌忽道:「叫他先喝,他喝過了的那一壇酒你們才可以喝。」

  呼延龍瞿然一省,說道:「對,防人之心不可無。老頭兒,每壇酒你給我先喝一碗!」

  呼延虎笑道:「這糟老頭兒未必能有如此海量,大哥,你要他喝四大碗那是強人所難了,叫他換過小杯,喝四杯算了。」丘遲怫然不悅,冷冷說道:「你們怕這酒中下了毒藥不成?小店規模雖小,可是開了幾十年的老字型大小,不是謀財害命的黑店!」

  龍成斌喝道:「叫你喝你就喝,囉唆什麼!」原來當他進來的時候,看見丘遲坐在一旁陪陳石星喝酒,他是個疑心極重的人,自是不敢不防。

  丘遲一言不發,捧起一壇酒就「喝」,張開大嘴,仰起頭來,湊近壇口,那壇酒簡直是倒入他的口中的,當真似是鯨吞虹吸,片刻之間,把十斤裝的一壇酒喝得點滴不留,呼延龍等人幾曾見過如此喝法,看得呆了!

  丘遲接著捧起第二個酒罈,依樣畫葫蘆的鯨吞虹吸,不過片刻,又把這壇酒喝得點滴不留,拍了拍肚子,冷笑說道:「你們害怕是毒酒,就讓我都喝光了吧!」接著捧起第三壇酒,又往嘴巴裡倒。

  他起初陪陳石星喝酒,最少也喝了半壇,如今又喝了兩壇,即是少說也喝了二十五斤烈酒下肚了。陳石星不禁也是看得又喜又驚,「原來他不僅是個風雅的穩士,還是個身懷奇技,名副其實的高人!」

  呼延豹驀地想起他這店子只有最後這四壇美酒,連忙叫道:「別喝了,我不怕你毒死,倒是怕你醉死!」

  丘遲抹抹嘴角的酒涎,說道:「我還沒儘量呢,人總是難免一死的,與其病死,醉死又有可妨?」放下第三個空壇,又捧起第四壇酒。

  呼延龍好奇心起,說道:「別阻攔,看他能喝多少?」此時丘遲的肚皮已是漲鼓鼓的好像一個大酒罈。

  呼延豹是個酒鬼,急得頓足叫道:「他喝光了,咱們就沒得喝啦!」伸手搶那最後一壇美酒。

  陳石星趁他們看得目瞪口呆之際,突然一躍而起,捷如飛鳥的從品字形的前面兩張桌子飛過,撲向坐在靠近大門那張桌子的龍成斌,他人在半空,劍已出鞘,一招「鷹擊長空」,淩空刺下。

  只聽得「喀嚓」一聲,原來龍成斌已是鑽進桌底,掀起桌子,恰好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擋住了陳石星淩厲的一擊。他是一直保持著冷靜,提防陳石星的突襲的,不似呼延四兄弟那樣為了「奇事」分心。

  呼延龍叫道:「不好!」呼延虎呼喊著同時把桌子踢得飛了起來,撞向腳尖尚未沾地的陳石星。呼延龍立即拔劍出鞘,一招「盤斬」的劍法,算准了陳石星落腳的方位斬去。

  陳石星拔起寶劍,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雙足一分,「乓乒」兩聲,把兩張桌子踢得飛向門外,劍尖一挑,不差毫釐的恰好把呼延龍卷地撲來向他伏擊的長劍挑開。龍成斌頂著桌子,早已滾出門外。呼延兄弟立即布成劍陣,四面合圍。

  陳石星叫道:「這裡不是打架的地方,到外面打去!」

  呼延龍冷笑道:「你這小子想要逃跑,那是做夢!」冷笑聲中,四劍齊揮,劍陣發動,攻得更緊!

  陳石星怒道:「好,在這裡打就在這裡打,你當我怕你們不成,大不了拼掉這條命,我怕的是打壞人家的東西。」丘遲歎口氣道:「唉,我認命了。反正我這家當值不了幾文錢,你放膽打吧。我這個人最公道,他們四個人欺負你一人,這場架你是被逼不能不打的。打壞多少東西,我要賠償也只能叫他們賠償,不會要你來掏腰包。」

  呼延豹罵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和我們評理?待會兒我要你賠掉這條老命!」

  丘遲道:「唉,你這個人真是一條蠻牛,敢情你不是吃米長大的!」

  呼延豹怒道:「豈有此理,你罵我是畜牲!」

  丘遲說道:「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這樣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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