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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雲瑚暗自想道:「其實幕後的主兇還是龍家叔侄,媽,你雖然不說,我也是要去找他們算賬的。」

  「雲夫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說道:「不錯,這三個人的背後,也還有個指使之人。不過,我希望你在我去世之後,才去殺他。」

  雲瑚聽了這話,心裏很是難過,「媽這樣說,她是不想我去殺龍文光叔侄的了。」她只道母親由於曾經改嫁龍丈光,多少還有一點夫妻之情,心中難免不悅。不過,卻也不當面說她母親。只能咬著嘴唇,輕輕說道:「媽,請你別說這樣傷心的話。」

  「好,那咱們就回到正事來吧。你的刀法雖然已得你爹真傳,比起你爹的仇人還差得遠。你要親手報仇,只有一個法子。」

  雲瑚怔了一怔,「什麼法子?」她也曾想過這個問題的,不過她想的只是苦練武功,期之十年。

  「雲夫人」道:「待你練成你爹那等功夫,恐怕仇人已經死了。你若想早日報仇,只有和陳石星雙劍合璧。」

  雲瑚面上一紅,低頭不語。

  「雲夫人」道:「好在你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我想你即使不願意嫁給他,他也會和你聯手的。」

  雲瑚說道:「媽,那你是不是要我現在就到桂林去找他?」

  「雲夫人」嘆了口氣,說道:「我心情混亂得很,我希望你早日為父報仇。」

  雲瑚說道:「報仇固然要緊,媽你有病,我也應該服侍你的。女兒還是多陪媽媽一些時候。」

  「雲夫人」苦笑道:「我現在已經知道,我是無須拖累你了,我能夠見你一面,心願已了。今天是我最高興的日子,哈哈,哈哈……」笑聲突然中斷!

  雲瑚吃驚叫道:「媽,你、你怎麼啦?」聽不見母親回答,連忙一探她的鼻息,只覺觸體如冰,登時嚇得呆了!

  原來「雲夫人」這許多年來念念不忘的就是一見女兒,一旦心願得償,精神已是陷於崩潰地步。興奮、愧悔、歡喜、悲傷……種種錯綜複雜的情緒,都在同時湧現!以致心病突然發作,就在狂笑聲中斷了氣了。

  雲瑚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子,方始驀地一聲尖叫起來。

  ***

  陳石星正在前往桂林的途中,他的心情也是混亂得很。

  遊子懷鄉,離人念舊,人之常情,何況故鄉是有「風景甲天下」美譽的桂林?故園風物,魂牽夢縈,一別三年有多,陳石星是早已想回去的了。如今踏上歸程,心情能不興奮?

  但在興奮之中,卻也有著難言的悵憫!

  三年的變化是太大了,尤其是最近這兩個月。

  造化弄人,本來他與雲家乃是地北天南,風馬牛不相及的,但如今卻變成了息息相關,有如萬縷千絲相互糾纏,剪也不斷,理也還亂了。

  想起了和「雲夫人」的一夕長談,想起了和雲瑚的化敵為友,雲家的命運似乎已和他血肉相連。想起了那晚雲瑚為他輕撫瑤琴,催他入夢;想起了昨日的路旁道別,雲瑚的殷殷囑咐,盼望他早日歸來……陳石星又是歡喜,又是悲傷,禁不住心頭苦笑了。

  「她和段府的小王爺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我是什麼身份,難道還能對她有非份之想嗎?我是只能為他們祝福,待他們的喜訊傳來,把這張古琴送去給他們作賀禮了。唉!我為什麼還要老是想著她呢?」陳石星揮一揮手,虛打一鞭,催那白馬飛跑。似乎要把雲瑚的影子撣手拋開,但可惜雲瑚的倩影已是印在他的心頭,縱然不去想她,也是拋開不了。

  白馬跑得飛快,不過三天,陳石星已是出了山西省域,踏入了河南境內的黃土平原了。

  這一天他在一條繞著王屋山山腳蜿蜒而過的路上奔馳,中午時分,正自感到有點饑渴,抬頭一望,恰好發現路旁有一間茶館。

  這種路旁茶館,是為趕路的旅人而設的,賣的不僅是茶,還有酒菜供應,於是陳石星便的下了坐騎,到那山腳路旁的茶館喝酒,茶館旁邊正好有塊草地,陳石星笑道:「我有我吃,你有你吃吧。」放任那匹白馬在草地吃草。

  陳石星要了一盤切牛肉,說道:「你們有什麼酒就給我什麼先來半斤。」

  這種兼賣酒菜的路旁茶館陳石星相當熟悉,當然不會有什麼美酒佳餚,下酒的菜總是鹵牛肉、花生之類,酒則是自釀的「白乾」,酒味多半很淡,聊勝於無罷了。

  不料他喝一杯,只覺芬芳撲鼻,酒味的香醇,竟是他從來沒有喝過的好酒。

  陳石星有了一份意外的驚喜,讚道:「好酒,好酒!這酒叫什麼名字?」

  茶館老闆笑道:「自製村釀,那有什麼名字。難得客官讚賞,請多飲幾杯。」

  陳石星見他談吐不俗,說道:「老闆,你也來喝一杯吧。」

  老闆笑道:「知音難遇,你賞識我釀的酒,應該由我請客才對,怎能要你請我?」

  說話之時,眼睛看著陳石星放在桌上的那張古琴。「知音」二字,想是由此觸發。

  陳石星越發驚異,心裏思道:「想不到荒村野店之中,有這樣一位風雅的老闆。恐怕是隱於酒肆的高人也說不定。」當下哈哈一笑,「誰請客都無所謂,喝了再說。」

  老闆倒也爽快,立即說道:「好的,佳客難遇。我陪你喝個痛快。」拿了一罈酒來,說道:「這是陳年老酒,味道更醇,你試一試!」

  陳石星笑道:「我還要趕路,多喝恐怕不成。」

  老闆說道:「那就隨量吧。」斟了兩杯酒,說道:「先乾為敬。」一飲而盡。陳石星本來有點疑心的,見他先喝,也就放心喝了。

  喝了幾杯,老闆說道:「客官,你貴姓?」

  陳石星道:「小姓陳。老闆,你高姓大名?」

  老闆說道:「不敢當。我姓丘,單名一個遲,遲暮的遲。」

  陳石星道:「丘老先生出口成文,想必曾讀詩書?」

  丘遲笑道:「小時候是曾胡亂讀過幾年書,只因好酒貪杯,耽於逸樂,少年碌碌,老大無成,故而改名為『遲』,自傷遲暮。」

  陳石星肅然起敬,說道:「老伯原來是位遁跡風塵的高士,失敬,失敬。」

  丘遲哈哈笑道:「我是因為謀生乏術,只會釀酒,才開這個茶館,賣茶賣酒,作為糊口之資的。什麼高人,客官,你是開我的玩笑了。」

  陳石星心想:真人不露相。不由得對他更是另眼相看。喝了兩杯,丘遲忽道:「陳兄,你隨身攜帶瑤琴,想必精於琴技?」

  陳石星道:「稍會彈琴,精通二字那是遠遠談不到的,老先生飽讀詩書,想必也會彈琴?」

  丘遲說道:「你客氣了。琴我是不會彈的,不過我卻認識一位很有名的琴師。說來湊巧,這位琴師與你同姓,也是姓陳。」

  陳石星連忙問道:「這位老琴師是誰?」

  丘遲說道:「據說他的琴技天下無雙,大家稱他為琴仙,他則自號琴翁。」

  陳石星所料不差,「原來他說的果然就是我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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