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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金刀寨主見了雲瑚,自是不勝歡喜,笑道:「想不到你這樣快就來到了。」拉著她的手問長問短,雲瑚心中焦急,忍不住問道:「周伯伯,別的事情慢慢再談,聽說我娘到了這裡──」

  金刀寨主道:「啊,你已經知道了?」

  鐘毓秀道:「她並沒怪她母親,我才告訴她的。」

  金刀寨主道:「那就好了。雲夫人還擔心女兒不肯原諒她呢。我本來想稍後才告訴侄女的──」

  雲瑚急不及待的又再問道:「我的娘呢?為何不見?」

  金刀寨主道:「她有點不大舒服,在裡面一間靜室歇息,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不是什麼緊要的病。」

  雲瑚道:「請你讓我馬上就去見她。」

  金刀寨主想了一想,喚來一個女兵,叫那女兵帶雲瑚進去。笑道:「你們母女好好談談,我不陪你去了。」他老於世故,情知他們母女相逢,定有許多不便為外人道的私話要說。是以留下來和江南雙俠喝酒。

  「雲夫人」還沒睡覺,她正在想著女兒:「陳石星碰見的那個會使雲家刀法的少年一定是我的瑚兒,她自小就喜歡扮作男孩子的。她既然在大同附近出現,想必總有一天也會到這裡來吧?唉,就不知她肯不肯原諒我這失節的母親。」跟著又想:「陳石星這孩子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選,就只出身差了一點,瑚兒將來若許配給他,我也放心得下。不過段府的小王爺更是人中龍鳳,瑚兒若是嫁了給他,或許會更幸福。但是陳石星於我家有恩,他又有張大俠的寶劍為媒……」心中委決不下,終於歎了口氣,「姻緣姻緣,講究的是一個『緣』字,我何必替女兒操心,讓她喜歡誰就嫁給誰好了。再說,只怕她還未必肯認我這個母親呢,我又怎能力她作主?」

  胸口又隱隱作痛了。「雲夫人」知道這是心病發作的先兆,心病無藥可醫,唯一的良藥就是保持心情寧靜。她想抑制自己的胡思亂想,卻抑制不下,仍是心亂如麻。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聽得有人輕輕推開房門的聲音。「雲夫人」只道是金刀寨主遣來給她送參湯的婢女,那知走進來的卻是一個俊小子。

  雖然隔別已有十年,雖然分開的時候女兒只有七歲,雖然她現在是女扮男裝……但不管有多少個「雖然」,母親和女兒總是心連著心的,任憑海枯石爛,物換星移,做母親的總不會認錯女兒。

  這剎那間,「雲夫人」在女兒面前呆住了!

  十載分離,一朝重會,這剎那間,雲瑚也是在母親面前呆住,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了。

  「瑚兒,果真是你!這、這、這我不是在作夢吧?」「雲夫人」咬了咬手指,很痛,明知不是夢了,可還不敢相信自己能有這樣的幸福。

  「媽媽,你別哭,咱們今後不再分離了!」雲瑚撲入母親懷中,母女倆緊緊相擁。

  「雲夫人」抹去了臉上的淚痕,說道:「瑚兒,你不恨我了?我、我對不住……」

  雲瑚說道:「過去的當作一場噩夢吧,別要再提它了。媽,我恨的是別人,我並沒怪你。」

  「雲夫人」哽咽道:「瑚兒,我知道你會原諒我的。我回過家裡,找過你。」

  「媽,我知道。可惜那天我不在家裡。媽,你這次能夠毅然回家,我很高興。」雲瑚緊緊靠著母親,眼淚也是不知不覺流了出來,低聲說道。

  「雲夫人」怔了一怔,說道:「啊,你已經知道。那麼你是回過大同的了?」

  「媽,咱們的家已經被龍成斌這小子帶領來的官兵一把火燒了。」

  女兒提及她後夫的侄兒,「雲夫人」不禁又是一陣激動,心裡好生慚愧,說道:「這小畜生,別要再提他了。我和你說另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和咱們雲家很有關係的人,你爹曾經受過他的恩德,我也得過他的幫忙。瑚兒,你的爹,他已經、已經不幸去世了。」

  「媽,這些事情我都已知道,你不用詳細說了。爹爹知道你現在已經回來,他在九泉之下也一定十分歡喜的。」雲瑚替母親拭去眼淚,安慰她道。

  「雲夫人」又是一怔,「她怎麼都知道了?」繼續說道:「這個人名叫陳石星,他是個很好的少年,不但武功高強,人品更令人欽佩……」

  「媽,我知道。」雲瑚聽得母親稱讚陳石星,心裡甜絲絲的,不覺臉上一紅。「我知道」這三個字重複的又從她口中吐出來了。

  「雲夫人」停止說話,定睛一看,此時方始發覺女兒身上佩戴的寶刀和寶劍。

  「雲夫人」又喜又驚,說道:「瑚兒,原來你已見過陳石星了?」雲瑚呈上寶刀,說道:「媽媽,爹爹的寶刀他已經送回來了。」

  「這把寶劍,可是雌雄寶劍中那把青冥劍麼?」

  雲瑚頰暈輕紅,低聲說道:「不錯。」

  「是他奉了張大俠之命,拿來送給你的?」

  「不錯。」雲瑚的頭垂得更低了。

  「雲夫人」壓制不下心裡的喜悅,說道:「這把寶劍的來歷,你爹想必和你說過。張大俠叫他送這把劍給你的用意,你想必也已知道了吧?」

  雲瑚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半晌方始輕輕的說道:「媽,咱們說些別的事吧。女兒只想永遠陪伴在你的身邊。」

  「雲夫人」笑道:「傻孩子,你怎能永遠陪伴我呢?」說至此處,忽地臉色轉白,咳了兩聲。雲瑚忙道:「媽,你沒有什麼不妥吧?躺下來歇歇吧。」

  「沒什麼。」「雲夫人」喘過口氣,繼續說道:「這兩天正在擔心兩件事情。第一件是不知今生還能不能夠再見到你,如今總算是如願以償了。第二件是記掛陳石星,不知他能否脫險。你是在那裡碰上他的?」

  「前天在路上碰見的。最初我還誤會他是壞人呢!後來他說出曾經見過你的事情我才相信他的說話。」

  「那你為什麼不和他一起來看我?」

  「他沒有來這裡呀!」

  「啊,他沒有來。他到那裡去了?」

  「他回桂林去了。」

  「雲夫人」怔了一怔。說道:「他已經知道了單大俠赴一柱擎天的約會之事?」

  「不錯。周伯伯派江南雙俠到大同打聽我的消息,恰好也是在那天碰上。陳大哥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馬上就要趕回桂林,我們勸他先來這兒,他不肯聽。我問他為什麼這樣著急,他說叫我問你就明白了。」

  「雲夫人」道:「原來如此,這就怪不得他了。他是要趕回去查究誰是殺害他爺爺的仇人的,他曾經懷疑過一柱擎天雷震嶽,我極力替一柱擎天分辨,他兀是半信半疑。」

  雲瑚說道:「不錯,爹爹也曾不止一次和我提過一柱擎天雷大俠之名的。爹爹和他雖然只是彼此慕名,未見過面,但卻深知他的為人。相信他決不至於下那毒手吧?」

  「雲夫人」道:「不過,站在他這方面說,他也是應該回去查個水落石出。從他所說的情形看來,我猜想一柱擎天雖然決計不會是殺害他爺爺的幕後主凶,大概也會知道兇手是誰。」說至此處,忽地歎了口氣。

  雲瑚道:「媽,你有什麼難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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