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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葉慕華騎上他原來的那匹「一丈青」,宇文雄則改乘赤龍駒。那匹傷馬和那匹棗紅馬,跟不上這兩匹坐騎,只好將它們拋棄了。

  葉慕華縱馬上山道,笑道:「這廝不是普通的鷹爪,為他而耽擱一些時候,也是值得的。」要知出了這段山區,就是平陽大道,路上人來人往,他們是絕不能帶著俘虜走路,到晚上投宿客店之時再審問的。風從龍見他們帶他上山,心裏卻是暗暗歡喜。

  葉慕華進入了密林深處,將風從龍提下馬來,冷笑說道:「風大護院,你審犯人也審得多了,今日可輪到你受審啦,識相的就依實供來,若存半句虛言,叫你識得我的厲害!先說,你這次是為了什麼進京的?」

  風從龍給他點了軟麻穴,氣力絲毫使不出來,但仍然挺胸凸肚,裝作一副好漢的模樣大聲說道:「大丈夫死則死耳,你這兩個小子也配審問我麼?」說罷,還居然昂首向天,縱聲大笑。

  其實風從龍並非真不怕死,而是因為他知道對方要得到他的口供,一定不肯便即將他殺掉,他樂得充充好漢。他故意縱聲大笑,還另有一個目的,是想把那家人家引來。

  葉慕華冷冷說道:「好,你笑吧!我倒要看你這個『硬漢子』能充得多久?」冷笑聲中,一掌向他背心拍下。

  這一掌力道並不很大,但片刻之後,在風從龍體內,游似有千百條毒蛇亂竄亂囓一般,所受的痛苦,賽過世上任何一種毒刑,風從龍饒是鐵骨銅皮也抵受不起,呻吟說道:「你,你乾脆一劍殺了我吧!」

  葉慕華冷笑道:「殺你?沒這麼便宜!你不是要充『硬漢子』麼?怎麼,我只是小施刑罰你就受不起了?我還有十幾種更厲害的刑罰準備讓你嘗嘗滋味呢!」

  奇癢奇痛,整治得風從龍死去活來,只好氣焰全消,哀聲求告:「小祖宗,你鬆鬆刑吧,我說,我說,我說了!」聲音斷斷續續,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葉慕華笑道:「你笑不出來了吧?哼,也不怕你不說!」說罷,在他身上的相關穴道一拍,減少了他兩三分痛苦,讓他保留一點氣力可以說話,喝道:「你這次進京來作什麼?快說!」

  風從龍喘過口氣,說道:「我給葉大人來京稟報軍情,並請皇上給他增兵。」

  葉慕華甚是精明,說道:「什麼軍情?為何不用文書,要你親口稟報?」

  風從龍期期艾艾,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葉慕華冷笑道:「你是不是想受更厲害的毒刑?」作勢又要舉掌拍下。風從龍膽戰心驚,連忙說道:「葉大人打了幾次敗伏,這是故意詐敗的。他要我密奏皇上,請皇上安心。」

  葉慕華道:「何以他要詐敗?」

  風從龍道:「這個,這個——」葉慕華冷笑道:「這個是與他的公子有關吧?老實告訴你,葉廷宗的來歷我早已知道。你說假話也瞞不過我的。你說假話,只有你自己吃虧!」說罷在風從龍的關節要害之處一彈,那是神經感覺最敏銳之處,登時又把風從龍痛得死去活來,在地上打滾,殺豬般的大叫。

  宇文雄詫道:「誰是葉廷宗?」葉慕華笑道:「葉廷宗就是你的大師兄葉凌風本來的名字,也就是這位風大護院的少主人,四川總督葉屠戶的公子。」宇文雄大為驚異,心裏想道:「我不敢把此行的目的告訴他,卻原來他不但早已知道大師兄是奸細,對他的來歷,也比我們知道得多。」

  風從龍面如土色,叫道:「我全說了,你鬆鬆刑吧。」葉慕華以獨門解穴的手法,「恰到好處」的略減了他幾分痛苦,風從龍知道葉慕華已經知道葉凌風的底細,果然不敢隱瞞,說道:「葉大人之故意詐敗,那是因為要給他的公子樹立威信,好讓義軍死心塌地的聽他指揮。」

  葉慕華「哼」了一聲,接著問道:「葉屠戶父子兩人定下了什麼陰謀詭計準備對付義軍?快快從實招來!」

  風從龍呻吟道:「這是軍機大事,我、我不過是個護院,怎能知道?」

  葉慕華冷笑道:「不過是個護院?哼,你的真正身份你當我不知道嗎?葉屠戶這次要你入京密稟軍情,讓你們的狗皇帝放心,他擔保可以先敗後勝,『襲滅』義軍。他有什麼必勝的把握?他既然要主子寵信他,豈有不把這必勝的把握奏明主子之理?好,你不肯說,是嗎?且待我慢慢的消遣你!」江湖上的俗話,「消遣」即是「折磨」的意思。

  其實葉慕華並未知道風從龍的真正身份,不過從他這次入京替葉屠戶密報軍情的事件看來,亦可以猜想得到他不是個普通的「護院」了。而且葉慕華後面的這段推斷,剖析精明,有如老吏斷獄,風從龍根本就不可能狡辯。

  風從龍只當葉慕華當真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既然無法狡辯,心中便自想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看來不說一些實話是不行了。」於是在喘過口氣之後,吞吞吐吐地說道:「葉總督和他的公子定下計謀,準備在官軍詐敗幾場之後,由他的公子招集川中各路義軍,總攻小金川。官軍在險要之處埋伏,由葉公子預先通風報訊,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將各路義軍一網打盡!」

  宇文雄大吃一驚,罵道:「好狠的手段!」要知直到現在為止,江海天他們雖然已經查明葉凌風是葉屠戶之子的身份,但葉凌風如何父子串通的憑證,他們還未獲得。如今從風從龍的口裏招供出來,這才是鐵證如山,葉凌風的罪惡也就完全暴露了。

  葉慕華道:「這計劃準備在什麼時候進行?」風從龍道:「確實的日期是要看當時情勢的,我也的確是不知道。」其實,雖未定下確切日子,但也約好了是在這個月內執行這項計劃的。面且對這計劃的具體內容,風從龍也完全知道。不過,他卻說一半不說一半,未肯盡吐實情。

  葉慕華雖然精明,究竟還是年輕,不是十分老練,沒有追問下去,卻轉過話題,追問風從龍這次匆匆出京的任務。

  風從龍早已透露了他見過賀蘭明,此時無法隱瞞,但求少受折磨,只好如實說出,他是要趕回去秘密通知葉凌風,告訴葉凌風他的身份已經暴露,必須趕在揭發他的秘密的人來到之前,及早想法對付,或者提前動手,消滅義軍。

  風從龍所說的早已在他們意料之中,但他們仍是吃驚不小。要知問題的關鍵是在那一方先到小金川,大內總管是一定會派人去通知葉凌風的,他們的馬快,大內總管派的若是另外的人,騎的即使是內苑御馬也未必追得上他們;但是風從龍騎的赤龍駒那就不同了。宇文雄聽了不覺不寒而慄,心中想道:「好在給我們僥倖遇上了他,將他擒獲,要不然他騎了我師父的赤龍駒,一定會走在我的前頭,先到小金川。」

  風從龍道:「我所知道的都已說了,請兩位小英雄高抬貴手。」

  葉慕華道:「再問你一樁事情。三年前有十三名大內高手在甘肅的麥積石山圍攻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就是你們的總督少爺如今冒了他的名字的那個葉凌風。而這十三名大內高手之中,有七個人當時就是住在陝甘總督的衙門的。你身為總督的護院,這件事你應該是知道的了?」

  風從龍大吃一驚,心道:「這件事他怎的也知道得如此清楚?」連忙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情,但當時我可沒有同去。」

  葉慕華道:「我知道你沒有同去。但那一班大內高手怎知道那一日葉凌風會到麥積石山的藥王廟?這消息是誰密告的?」

  風從龍害怕再受毒刑,心裏想道:「反正那些人都已死光了,我如實招供,亦是無妨。」便道:「另外的六名大內高手當時奉命護送原在伊寧的耿總兵回京,這消息是他們連夜到陝甘總督的衙門報訊的。至於他們何以知道,那就非我所知了。」

  葉慕華知道這個事實,心裏已明個中原委,暗自想道:「一定是耿總兵父女在帳內密談之時,給營中充任朝廷耳目的暗探偷聽了去。那六名大內高手,名為護送,暗地裏當然也負有監視他的任務。」他證實了此事與耿秀鳳無關之後,不知怎的,心裏就似有一塊石頭掉下地來的感到痛快,感到輕鬆。

  葉慕華緊接著問道:「你們明明知道耿總兵和那姓葉的少年是毫無關係的,為何你的主人,當時的陝甘總督葉屠戶卻要借此一案陷害耿總兵?」

  風從龍見他樣樣都知底細,不敢不說實話,「耿總兵那次進京,有活動升遷陝甘總督之意,葉大人得知風聲,故此先下手為強,將他除掉。大內總管樸鼎查也因損失了十三名得力手下,無法向皇上交代,若依實說出十三名高手都是給一個少年殺的,只恐皇上將他斥革。故而樸總管也樂得與葉大人串通,陷害耿總兵,誣他通匪,好減輕自己派人不力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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