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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風從龍道:「是呀,差不多十年沒見了。這次你的師父本來邀我入京與他相會的,不料我趕到京師,已經是天理教起義攻打皇宮的事件發生之後,江大俠、林教主一班老朋友都不知躲到那裏去了,我未能和他們聯絡上。」

  宇文雄聽他說得確實,信了幾分。風從龍接著就問:「你也是從京中出來的吧?你的師父和林教主現在何處?」

  幸虧宇文雄是個謹慎的人,對風從龍雖有幾分相信,卻怎肯吐露那支義軍所在的秘密,當下含糊說道:「弟子就是那一晚因為大隊給官軍衝散,獨自逃出來的。後來弟子想找家師,已經找不著了。」

  風從龍暗暗好笑:「你這小娃兒也會在我的跟前說謊,怎能騙得過我?」不過風從龍另有一件關係更大的事情,想套宇文雄的口供,故而也就不忙著點破他,微微一笑道:「我和你的師父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你如今是在逃避官軍的追捕吧?不必害怕,我會照顧你的。你上那兒?」

  宇文雄道:「小侄不敢勞煩前輩。這匹赤龍駒——」

  風從龍道:「赤龍駒是我從賀蘭明家裏偷出來的。你們那晚大劫天牢,賀蘭明受了重傷,只怕現在還未能起床呢,可惜我急於盔馬,卻無暇去殺他了。」

  宇文雄心想:「這人能夠知道那晚大劫天牢與賀蘭明受傷之事,只怕多半是自己人了。但賀蘭明雖然受傷。家中豈無防衛,這匹赤龍駒又怎能給他如此輕易的從家中盜去?」

  宇文雄一來是心有所疑,對風從龍不敢完全相信;二來他也的確是急於趕路。於是在風從龍的話告一段落之後,宇文雄又再舊話重提,說道:「這麼說,真是巧極了。請前輩將這匹坐騎交與弟子,省得前輩多費工夫尋覓家師。」

  風從龍打了個哈哈,說道:「別忙,別忙。赤龍駒我當然是要交還你的師父的,但現在可忙於談論畜生,正是先談談你的事吧。你上那兒?可是奉了你師父或林教主之命,去辦什麼緊要事兒?這幾日風聲正緊,你若是身有要事單獨行走,我可是放心不下哪!我是你師父至交好友,你一定要相信我才好。你一人出事還不打緊,就只怕你誤了大事!不如這樣,你師父要你辦什麼事,你告訴我,我替你辦吧。」

  宇文雄越聽越覺得不大對頭,連忙說道:「不,不。我不敢勞煩前輩。也並無奉有師命之事。我逃出京城。還未曾見著師父呢。老前輩,我這匹棗紅馬雖比不上赤龍駒,也還不錯。老前輩你沒有坐騎,暫且拿我這匹坐騎去乘坐如何?」

  宇文雄以為將自己這匹坐騎交換赤龍駒,也算得是兩全其美,顧及風從龍了,那知風從龍卻是面色倏變,冷冷說道:「怎麼,你還是不相信我嗎?哼,你是不是要趕到小金川去的?嘿,嘿!你別驚疑,我告訴你我知道這件事情,這就越發可以證明我是你師父的朋友,是林教主的朋友,也是你們義軍的一條路上的人了。你還不相信我?」

  原來風從龍的確是兒京中出來的,他奉了葉屠戶之命,到京中報訊,他的確見過了賀蘭明。清廷這一方面,在天理教起義之後,大為震動,也急於對付兩樁事情。第一樁是要消滅林清的餘部,因此也就需要探聽出林清和江海天等人是躲在何處,他們還未知道林清已經死了。第二樁是在林清攻入皇宮之時,曾一度佔領了皇帝日常在那裏辦事的「內書房」,林清退出之後,大內總管與書房大監奉命查點,發覺失去了許多秘密奏摺,其中就有葉屠戶與風從龍的兩件密摺在內。

  朝廷怕這兩件密摺落在林清之手,林清必定派人入川揭發葉凌風的秘密,那麼他們內外串通,消滅義軍之計就行不通了。是以朝廷方面必須有人趕在林清所派的報訊的人的前頭,要葉凌風從速應變。最好能夠在路上就將林清派去報訊的人殺掉,搜回密摺,方可以免除後患。恰巧風從龍這時入京,他的赤龍駒可以日行千里,而他必須趕回四川。因此就奉命辦後一樁事情。

  風從龍奉命出京,一路之上,本來已是極為留意可疑的人物。但他卻沒想到義軍方面入川報信的人會是宇文雄。風從龍是個老江湖,他總以為擔當這樣重大任務的對方人選,至少也是像他一樣的老成幹練的高手,怎想得到會是個「嘴上無毛」的小子。

  俗語說:「嘴上無毛,說話不牢。」所以當宇文雄自己追了上來,風從龍發覺了他就是「疑犯」之後,一面偷笑宇文雄「自投羅網」,一面也就想得到更多的「收穫」,要從宇文雄口中套出更多的秘密了。

  卻又不料宇文雄雖然「嘴上無毛」,說話可是很牢。風從龍百計千方,也套不出他半點口風,而宇文雄反而似是發現了他的可疑,如今竟來牽他這匹赤龍駒了。

  宇文雄正要跨上赤龍駒,風從龍驀地撲來。喝道:「好小子,就想走麼?」聲到人到,一抓就向宇文雄的琵琶骨抓下。

  幸虧宇文雄已有提防,一下「沉肩縮肘」,避了開去。但饒是他閃躲得快,肩頭亦已被風從龍的指爪觸著,火辣辣的作痛,還好不是抓著琵琶骨。

  宇文雄跌倒地上,立即施展「滾地堂」的功夫,滾出數丈開外,風從龍一抓落空,再撲上來。宇文雄已是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跳起,唰的一聲,長劍出鞘,風從龍退後一步,冷笑說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見你是我老朋友的徒弟,好意幫你,你卻反而目無尊長!哼,哼,居然還敢和我動手麼?」

  宇文雄此時怎還會上他的當,喝道:「什麼好人?哼,原來你就是鷹爪!」

  風從龍老羞成怒,冷笑道:「你現在知道已經遲了,把你身上的東西交出來,或者我還可以饒你一命。」宇文雄大怒道:「好吧,你來拿吧。看我不斬斷你的狗腿!」

  掌風劍影之中,風從龍一個「黑虎偷心」,欺身直進,就要來抓裂宇文雄的胸脯,宇文雄橫劍一封,一個「法輪三轉」,抖起了三朵劍花,一招之中套著三式,風從龍若不見機縮手,手臂會給劍鋒斬為三截。

  風從龍立即變招,手指籠入袖中,展抽一拂,只聽得「哧」的一聲,半條衣袖化為片片蝴蝶。宇文雄也覺虎口發熱,寶劍幾乎把握不住。這才知道風從龍的武功非同小可的,還在自己之上。

  交了這招,宇文雄固然吃驚,風從龍也是不敢輕敵,起初他以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宇文雄拿下的,如今則知道是必要有一場激戰了。

  兩人從路上打上山坡,宇文雄搶先一步,佔得了居高臨下之勢,運劍如風,直刺下來,劍勢極為凌厲。

  風從龍自下面攻上去,較為吃力。但他的大擒拿手法,卻比宇文雄的寶劍還要厲害。手腳起處,全帶勁風,或駢指如戟,或橫掌如刀,乘隙即進。三十招過後,雙方越鬥越緊。宇文雄給他迫得步步後退,好幾次險些給他奪去手中寶劍。

  宇文雄見形勢不妙,心裏想道:「能支持一時便是一時。葉大哥要是趕得到來,那就好了。」他抱定了固守待援的主意,登時劍法一變,使出了他最為熟練的「大須彌劍式。」

  「大須彌劍式」變化奇奧,每一招都是招裏藏招,式中套式,用之防守,功效更大。當年天山派的祖師晦明禪師創立這套劍法,就是專為給門下弟子以弱敵強的。風從龍本領雖高,卻也識不破這套劍法的奧妙。

  風從龍攻不破他的護身劍法,冷笑說道:「我倒要看你能支持多少時候?累也累死你!」此時紅日已過中天,宇文雄大汗淋漓,衣裳濕透,在這條山路上仍是未見人影,看來要等待葉慕華來援的希望已是極為渺茫了。

  宇文雄倒吸一口涼氣,心裏想道:「我絕不能落入敵人之手,但我一死不打緊,這兩件密摺卻必須毀去。」可是在這樣激戰的情形之下,他又怎能騰出手來,毀掉密摺?

  宇文雄力不從心,大須彌劍式漸漸露出破綻。風從龍得意之極,哈哈笑道:「你是要保全性命呢?還是要保全密摺?」宇文雄咬牙苦戰。風從龍也加緊了攻勢,不過一會兒,宇文雄的要害穴道,都已在他掌指擒拿的形勢籠罩之下。

  風從龍大笑道:「你這小子這樣倔強,倒是少見!好,你既然不要性命,我就成全你吧!」宇文雄一步步挪向懸崖,準備在必要時施展最後一招,擲劍傷敵,跳下崖去,同時毀掉密摺。

  風從龍老奸巨猾,早已識破他的心意,一個「移形換位」,先堵住了他退向懸崖的去路,縱聲笑道:「你要死可也沒那麼容易,必須得我同意才行。好,現在我可以成全你了,你要死就死吧!」

  不料笑聲未了,風從龍的殺手正要使出,忽聽得蹄聲得得,有人騎馬來了。

  宇文雄精神陡振,大叫道:「我在這兒!」風從龍一招凌厲之極的殺手,竟給他解開。但宇文雄解了這招,全身的氣力也差不多使盡了。眼看風從龍又再撲來,宇文雄眼睛一閉,和身便滾下山坡,心裏想道:「倘若來的不是葉大哥,我就糟了!」正是:

  江湖無限風波惡,險死還生又一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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