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風雷震九州 | 上頁 下頁
第四十九回 萬里飛騎傳警報 中霄探帳破奸謀(2)


  葉淩風暗暗吃驚,神色卻絲毫沒有表露,十分鎮定的微笑道:「那正好呀,查明真相,這是我巴不得的事情。」

  鐘秀道:「但你可知道?你師父還要將宇文雄找回來呢。宇文雄既是奸細,他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一定會誣賴你的。芙妹好像喝了宇文雄的迷湯,宇文雄說什麼,她就相信什麼。你師父寵信女兒,只怕也會相信他們的。唉,到那時你豈不是要大受冤枉了。」

  葉淩風最大的心事就是不知師父要用怎樣的手段對付他,此時從鐘秀口中得到消息,心裡又喜又驚,想道:「人海茫茫,未必有那麼巧師父便能找著宇文雄,找著了宇文雄,宇文雄也不知道當日是我的陰謀。不過,留著宇文雄總是禍患,這兩日內風從龍要求秘密會我,我大可以請他代我除掉這個禍根。風從龍可以調動各地官府捕頭,還可以請來大內高手協助,多人追蹤,總勝於師父一人尋找。」

  葉淩風心裡在打鬼主意,表面仍是神色自如,侃侃說道:「君子坦蕩蕩,我只知以至誠待人,至於別人是知恩感德也好,是恩將仇報也好,那我就管不了這許多了。」

  鐘秀越發感動,說道:「葉大哥,像你這樣的好人真是天下少見。可是你若受了冤枉,不但是你個人之事,只怕咱們這支義軍失了首領也會弄垮。所以你必須設法對付才好。」

  葉淩風道:「不,我寧可受宇文雄的冤枉,也不能令師妹傷心。」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遠處似有馬蹄之聲,鐘秀尚未聽得分朋,葉淩風已是「咦」的一聲,忽地甩開了她的手,便向著馬蹄聲的方向匆匆跑去了。

  鐘秀正自如醉如癡之際,葉淩風忽然一聲不響的跑開。他這個意外的行動,把鐘秀嚇得呆了。「他是惱了我麼?」「他是發覺了有什麼可疑的動靜麼?」無數疑問從鐘秀心中升起,由於少女的矜持,她不敢大聲呼喚。呆了片刻,葉淩風跑得已經連影子也看不見了。鐘秀這才從茫然的神態之中恢復過來,心裡想道:「不管如何。我必定要去向他問個明白。若是他發現了敵人。我也該與他分擔危險。」鐘秀拿定了主意,於是也就急急忙忙地追下去。

  你道葉淩風何以這樣慌慌張張的跑開?因為那黑夜的蹄聲就像一把把的尖刀插在他的心上,蹄聲急驟,顯然是騎者有急事趕來,而那匹坐騎也是非凡的駿馬。葉淩風心中充滿恐怖,他害怕的不是「敵人」,而是害怕有人來揭穿他的秘密。

  這支義軍是依山紮營的,最外面的一重哨崗是在大營五裡之外的一處山口。馬蹄聲戛然而止,停止之外,從方向判斷,也正就是那個哨崗所在。葉淩風飛快的從側面的山坡跑下去,走到近處,居高臨下,看得分明,只見哨崗的衛兵正在攔著一個人,似是在向他盤問的情景。這人的身旁,停著一匹毛色火紅的駿馬。正是他師父的那匹赤龍駒。葉淩風又喜又驚,噓了口氣,心道:「幸虧不是師父親來。」

  這人是誰?不問可知,當然是宇文雄了。

  原來宇文雄因為急於搶在風從龍的前頭趕到小金川,故而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放鬆。他有天理教總舵主發給他的一面權杖作為證件,義軍中的頭目只要是在江湖上行走進一些時日的都認得這面權杖。因此他一路沒有受到阻攔,也很容易的就打聽到了大營駐紮的所在。

  可是到了大營的哨崗,宇文雄卻就受到阻攔了。宇文雄按照原定的計畫,也不想打草驚蛇,於是便向衛兵表明身份,要求衛兵把鐘靈請出來與他見面。並且特別吩咐,只許告訴鐘靈,不能稟報別人。

  這衛兵為人機警,但他卻從未見過天理教的權杖,聽了宇文雄的話,半信半疑,心中想道:「他既是江大俠的弟子,那也就是我們主帥的師弟了。卻何以不求見主帥師兄,卻要求見鐘副統領?」這衛兵嚴格遵守軍中紀律,堅決不許他進去。宇文雄又不敢把重大的秘密隨便對衛兵洩露,雙方爭執不下。最後衛兵讓了一步,答應請一個頭目出來,先驗過他的權杖,然後再稟報鐘靈。

  正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葉淩風突然出現。衛兵大喜道:「統領來了,可不用另外找啦。稟統領,這人說是你的師弟,要來求見鐘副統領的。」

  葉淩風笑嘻嘻地說道:「宇文雄師弟,這一年多你躲在那兒?可把愚兄想煞了。嗯,你深夜到來,可是有什麼緊要之事!為什麼不來找我卻要找鐘大哥,這不是太見外了麼?」

  宇文雄見了葉陵風,不由得怒火中燒。但宇文雄也是個膽大心細的人,心裡想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看來這奸賊還未知道我是要來揭破他的秘密的。他想套我口風,我就暫且敷衍他一下。只要見到鐘靈或師妹,事情就好辦了。」

  於是宇文雄極力壓下怒火,說道:「小弟是師門棄徒,不敢求見師兄。」

  宇文雄想與葉淩風互鬥心計,如何鬥得過他?莫說葉淩風早已從鐘秀口中得到消息,即使沒有,他也會猜想得到宇文雄此來定是於他不利。不過,若是在鐘秀未曾透露消息之前,他或者還想套取宇文雄的口風而暫緩動手;如今他已是完全知道宇文雄的來意,還怎能冒著宇文雄拖延時間、洩露自己秘密的危險?當然是立即想把宇文雄置之死地了。葉淩風之所以故意表示親熱,為的就正是要鬆懈宇文雄的戒備。

  宇文雄說話之後,葉淩風哈哈笑道:「宇文師弟,這是什麼話?枉你作我同門,還不懂得愚兄對你的心意麼?師母雖然把你逐出門牆,我可一直還是將你當作師弟看待的。好吧,有話慢慢再談,咱們一同回去。」

  宇文雄對葉淩風並非沒有提防,但卻想不到他笑口未闔,便會突下毒手。葉淩風作勢拉他,宇文雄們身閃過一邊,正想說句客套的話,葉陵風把手心一張,兩枚錢鏢已是閃電般的突然射出。這兩枚錢鏢乃是他早就扣在掌心了的。

  距離大近,閃躲不及,卜蔔兩聲,兩枚錢鏢都打中了宇文雄的穴道,宇文雄大吼一聲,跌出三丈開外。

  葉淩風喝道:「好個膽大包天的奸細,敢來騙我!你就是我的親兄弟我也要取你性命!」聲到人到,拔出劍來,一劍就朝著宇文雄心窩刺下。

  幸虧宇文雄經鐘展給他打通三焦經脈之後,內功造詣大勝從前,雖給葉淩風以重手法的錢鏢打中穴道,一時尚未昏厥。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及時拔劍擋了一下。可是他氣力不佳,人又躺在地上來能躍起,雙劍相交,「當」的一聲,就給葉淩風的內力震斷了。

  葉淩風獰笑道:「宇文雄你還想活命麼?」第二劍正要刺出,忽聽得鐘秀顫聲尖叫道:「葉大哥,這、這不大好吧!」

  原來鐘秀正是在葉淩風暗算宇文雄的時候,趕到現場的。葉淩風與宇文雄後半段談話她已經聽見,知道來人是宇文雄了。

  葉淩風突施毒手,要殺宇文雄。這不但是出乎宇文雄意料之外,更大出鐘秀意料之外。剛剛葉淩風還在向她自表「苦心」,說是為了不忍師妹傷心,他寧可讓宇文雄「恩將仇報」,也是要「包庇」這個師弟的。那知言猶在耳,葉淩風便在她的面前要把這個師弟置之死地!

  鐘秀心情極為複雜,不錯,她還是相信葉淩風的,宇文雄既是「奸細」,葉淩風殺他也沒什麼不對。但葉淩風剛剛說了那樣的話,馬上又要殺宇文雄,在江曉芙面前又怎能說得過去?依鐘秀的想法,為了江曉芙的緣故,葉淩風大可廢掉宇文雄的武功,揭發他作「奸細」的事實,但卻不妨饒他一命,至於江曉芙以後怎樣對待宇文雄,那就是江曉芙的事了。如今未問口供,就把宇文雄殺掉,江曉芙豈不是要恨大師哥一生。

  鐘秀正是由於這種心情,才連忙出聲請葉淩風罷手的。她並非是有所愛于宇文雄,而是完全為葉淩風著想的。

  鐘秀這麼突然一叫,葉淩風不覺怔了一怔,宇文雄盡了最後一點氣力,在地上一個打滾,葉淩風的第二劍刺了個空。

  葉淩風對鐘秀尚有所求,不能不敷衍她幾句。不過他也只是略一遲疑,便即仍然趕去,一面揮劍追殺,一面說道:「秀妹,若不殺他,禍患極大,我這是迫不得已的!」

  鐘秀心亂如麻,叫道:「即使非殺不可,暫緩片刻何妨?」可是由於她沒有決心阻攔葉淩風,葉淩風只當沒有聽見,她話猶未了,葉淩風已是又一劍刺下。

  宇文雄氣力用盡,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剛才給錢鏢打著的穴道,此際也因為不能運氣封穴,開始麻痹,漸漸消失知覺。

  葉淩風一劍插下,眼看這一劍就要把宇文雄釘在地上,忽覺背後有金刃劈風之聲,來勢極為淩厲,葉淩風大吃一驚,連忙反手招架,只聽得「當」的一聲,葉淩風的劍尖竟被來人削斷。

  宇文雄驚喜支集,盡了最後一點氣力叫道:「師妹!」可憐他已是精疲力竭,只叫得出一聲「師妹!」人也就暈過去了。

  葉淩風側身一閃,回過頭來,只見江曉芙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氣衝衝地說道:「你為什麼要殺宇文雄?」

  原來江曉芙因為放心不下鐘秀,回到房中,左思右想,覺得還是不應和鐘秀賭氣,於是又再出來找她。不料恰恰碰上了這樁事情。江曉芙已聽得鐘秀喝止無效,便立即當機立斷,採取最有效的辦法,出劍攻葉淩風。

  葉淩風老羞成怒,說道:「我是主帥,我在執行軍法,你豈能妄自阻攔?」

  江曉芙道:「你是主帥就能胡亂殺人嗎?你憑的是那一條軍法?」

  葉淩風只怕宇文雄蘇醒過來,就要揭破他的秘密,在這緊要的關頭,他怎容江曉芙和他辯論,當下漲紅了面,喝道:「讓開!」江曉芙橫劍攔住他的去路,冷冷說道:「你想殺人滅口,決計不能!」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