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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萬里飛騎傳警報 中霄探帳破奸謀(3)


  「殺人滅口」四字從江曉芙口中說出,聽在葉淩風耳中,便似給刺了一刀似的,登時乘機發作,咆哮如雷:「你瘋啦!哼,你膽敢胡說八道,目無主帥。我就更要非殺宇文雄不可!」葉淩風雙眼火紅,凶光畢露,陡地喝道:「你讓不讓?」一劍就向江曉芙劈去!

  江曉芙從來未見過大師哥的這副凶相,心中著實有點害怕,但雖然害怕,卻也一步不肯退讓。只聽得「當」的一聲,師兄妹又再交起手來,這一次雙劍相交,葉淩風的劍尖又給削去一截,但江曉芙手中的寶劍卻給他震得脫手飛去。原來江曉芙雖占了寶劍之利,但功力卻是不如葉淩風。

  但仍然是江曉芙搶先一步,跑到宇文雄身前。她雙手一張,護衛宇文雄,挺起胸膛,對著葉淩風的劍尖喝道:「你要殺他,先殺了我!」

  鐘秀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跑上來拉著葉淩風道:「此人若是罪有應得,殺他也不必忙在一時。看在芙妹的份上,你就暫時緩用刑吧。」說罷又勸江曉芙道:「芙妹,你說話也是不知輕重,你向師兄賠一個禮,大家心平氣和下來,才好處理這件事,我想葉師哥也不會做得太絕的。」

  葉淩風無論如何膽大包天,此時要他殺了江曉芙,他還是不敢的,何況鐘秀在此,也絕不能讓他就殺了江曉芙。

  就在此時,鐘靈也已接到報告,勿匆忙忙地跑來了。鐘靈見此情形,也不禁大驚失色,勉強打了個哈哈,說道:「你們師兄妹鬧些什麼?」

  江曉芙道:「好,你來得正好。他要亂殺人!但我爹爹吩咐過的,他雖是主帥,軍中之事,卻必須先得你的同意才能執行。你就來評評理吧。」

  鐘靈莫名其妙,問道:「這是什麼人?」那衛兵答道:「此人持有天理教的權杖,據他說是統領的師弟,剛才到來,正是求見你的。」

  鐘靈更是吃驚,說道:「葉兄,這人當真是你的師弟嗎?他犯了什麼罪?咱們從長計議好不好?」

  鐘靈來到,葉淩風自是更難下手了。於是他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插劍入鞘說道:「芙妹,不是我說你,你是太顧私情,忘了大義了。」

  江曉芙又羞又惱,亢聲說道:「什麼私情?什麼大義?你給我說個清楚!」

  葉淩風道:「你喜歡宇文雄是也不是?」

  江曉芙道:「喜歡又怎麼樣?不喜歡又怎麼樣?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著!」

  葉淩風道:「我當然管不著。但你承認是喜歡宇文雄,那不就是為了私情嗎?」

  江曉芙道:「他是我的師哥,也是你的師弟。要說私情,咱們與他都有同門之誼。」

  葉淩風冷笑道:「你忘了宇文雄早已給你母親逐出門牆了。你可以認他作師兄,我可沒有這個師弟!」

  江曉芙道:「他乃是冤枉的,我──」她本來想說出「我的爹爹正要為他辨冤。」話到口邊,瞿然一省,改口說道:「我不管你對宇文雄看法如何,即使你不認他是師弟也好,但你也總不能隨便殺他!」葉淩風歎口氣道:「我何嘗是想殺他?但你總聽過大義滅親這句話吧?」

  江曉芙柳眉倒豎,怒聲說道:「你開口『大義』,閉口『大義』?我倒要聽聽你的『大義』。宇文雄又不是敵人,怎能扯得上『大義滅親』這句話來?」

  葉淩風冷笑道:「他不是敵人卻比敵人更可惡。他是奸細!」

  江曉芙跳起來道:「你有什麼證據?」

  葉淩風道:「這匹赤龍駒就是證據。赤龍駒是給御林軍副統領賀蘭明奪去了的,卻怎的到了他的手裡?」

  江曉芙道:「你不許他是從賀蘭明那兒奪回來的嗎?」

  葉淩風冷笑道:「憑他這點武功能夠從賀蘭明那兒奪回坐騎?」

  江曉芙道:「你不先問個明白。怎知內中情由?我可以告訴你,我爹爹已經前往京師,憑我爹爹的武功,總可以從賀蘭明那兒奪回坐騎吧?你不許是我爹爹交給他的嗎?」

  葉淩風道:「你這只是猜測之辭,我另外還有真憑實據!」

  江曉芙道:「什麼真憑實據?」

  葉淩風又裝模作樣歎口氣道:「我本來不想說的,是你迫得我不能不說了。」於是將他剛才向鐘秀捏造的故事再說一遍,又加上段話道:「而且我還接得密報,說他離開師門之後,的確已是與敵人勾結了。你想想咱們明天就要總攻,豈能容奸細混入軍中?所以我非得馬上把他除掉不可!」

  江曉芙叫道:「我不相信!這是栽誣!」他們師兄妹一連串劈劈啪啪的對話把鐘靈聽得呆了。宇文雄給逐出師門之事鐘靈是知道的,因此對葉淩風的話也相信了個七八分。但他也覺得未經審問,難以叫江曉芙心服,而且也似乎不合「軍法」。

  鐘靈一來是見他們師兄妹相持不下,二來也由於江曉芙要迫他負起責任,叫他記起了自己乃是「監軍」身份,於是只好上前勸解道:「葉大哥,宇文雄既是奸細,咱們似該審問他的口供,說不定他此來還另有圖謀呢!咦,怎的這許久未見他出聲?葉大哥,你,你──」

  鐘靈是想問葉淩風是否點了宇文雄的穴道,或者竟是將他打死了?但他卻不便坦率質詢,說話便變得吞吞吐吐。江曉芙一直忙於攔阻葉淩風,未有餘暇去探視宇文雄是死是活,此時方始瞿然一驚,尖聲叫道:「宇文雄若是給你害了,我就和你拼命!」

  宇文雄暈倒地上,江曉芙是站在他的身前衛護他的。她怕葉淩風會乘她不備便下毒手,竟不敢回過頭去察看宇文雄的傷勢。

  鐘靈走過去將宇文雄扶了起來,一探他的脈息,說道:「人還活著,但他這一跤似乎摔得很重,恐怕總得一兩個時辰才能醒轉過來。」鐘靈武學造詣頗高,看得出宇文雄是著了重手法點穴,同時又因疲勞過度體力虛脫而至昏迷的。即使解了他的穴道,一時也還不容易將他弄醒。

  當鐘靈察看宇文雄傷勢的時候,葉淩風與江曉芙都是十分驚恐,葉淩風是怕宇文雄醒了過來,便會揭穿他的秘密,江曉芙則是恐怕宇文雄已給打死,不能再活。

  鐘靈報告了結果,他們二人也都同時松了口氣。葉淩風心想:「最少還有一兩個時辰可以讓我思量對策。」江曉芙心想:「好在他只是昏迷,待他醒來定會說出實話。」

  葉淩風道:「明天便要大舉進軍,那有這許多工夫審問奸細?」

  江曉芙大怒,正要罵他草菅人命,公報私仇。鐘秀悄悄拉著了她,說道:「命人隨軍監守,待過兩日戰事稍定,審問也還不遲。他在大軍之中,諒他也決計逃跑不了。」鐘秀為宇文雄說情,當然是為了江曉芙之故。不過,他此際亦已起了一點疑心:葉淩風的言行,前話實是太不一致了。

  葉淩風裝模作樣地說道:「好,看在鐘大哥的份上,就讓他暫押候審吧。唉,其實我也是不想殺他的,只因明日要全神部署進攻,不除奸細,恐怕鬧出亂了而已。明日我可以在途中審問他,但有可以開脫之處,我必定量刑減免,留他一命。衛士,過來,給他上綁。」

  江曉芙道:「你要將他押往那兒?」

  葉淩風道:「當然是押在我的帳中。我已答應了審問之後再量刑處置,今晚當然是不會殺他的了。但他是個重要的奸細,我也當然要緊密的看守著他!」

  江曉芙道:「我就是相信不過你,我可不能讓宇文雄落在你的手中!」

  葉淩風怒道:「豈有此理,你這是對誰說話?論輩分我是你的掌門師兄,你對掌門師兄不敬,就是犯了門規!論職位我是一軍主帥,你對主帥干犯,那就是犯了軍法!你再胡鬧,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江曉芙道:「不管你加我什麼罪名都好,我就是不許你看管宇文雄!」

  葉淩風斥道:「你簡直是發瘋啦!衛士,別理會她,將這奸細押到我的帳中去!」

  江曉芙拾起了剛才給葉淩風打落的那把裁雲寶劍,杏眼圓睜,葉淩風喝道:「你要怎樣?」

  江曉芙道:「你要將他押到你的帳中去也行,今晚我守衛他!你若敢動他一根毫髮,我就和你拼命!」

  葉淩風怒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簡直是不成體統!你不怕別人笑話,我怕別人笑話!」

  但儘管葉淩風咆哮如雷,拿這小師妹可真沒辦法。他之所以能夠做到義軍主帥,憑仗的全是師父的關係,因此他縱然敢於責駡江曉芙,卻還不敢當真與她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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