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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這晚月黑風高,正是適宜於夜行人活動的「好」天氣。祈聖因輕功超卓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便似一溜煙的直撲天牢,街頭上雖有巡邏,卻那能發現她的踪跡。

  刑部天牢是一組獨立的建築,並非附設衙署之內,它有一道三丈六尺高的圍牆圍住,比普通縣城的城牆還高。好個祈聖因,藝高膽大,從暗器囊中摸出一枚鐵釘,一揚手把鐵釘插在圍牆上一丈多高之處,縱身一躍,鞭梢纏著鐵釘,再一翻身,已是跳上了牆頭,神也不知,鬼也不覺。

  祈聖因往下一看,只見下面靜悄悄的連守衛也不見一個,這個情形大出祈聖因意料之外。試想天牢關禁的都是重要的犯人,豈有不嚴加防衛之理?

  祈聖因是個江湖的大行家,怔了一怔,心道:「莫非對方是誘敵之計?」但她救夫情切,明知山有虎,也是要到虎穴闖一闖的了。

  祈聖因看清楚了地勢,便從後牆跳下庭院。腳尖剛剛著地,底下果然便出現了敵人,為首的一個哈哈笑道:「祈夫人,你來探監麼?我們在此等候多時了!」這個人正是半個月前曾在保定和她交手的那個御林軍副統領賀蘭明。

  祈聖因斥道:「你僥倖在林清刀下逃生,還要助紂為虐麼?」長鞭揮去,賀蘭明以水磨鋼鞭格開,哈哈笑道:「對啦,我正要問你,林清怎麼不和你同來了你今晚沒有林清助陣,那是決計逃不脫的了。不過,你若肯把林清的住址告訴我,我倒可以讓你們夫婦相會,你喜歡什麼時候走,我們也不阻攔,這樁交易你做不做?」

  祈聖因罵道:「無恥狗賊,你想我賣友求榮,哼,哼,拿你的性命來做這樁交易吧!」長鞭翻飛,短劍揮舞,登時殺得賀蘭明只有招架的份兒。

  另一條黑影竄上來罵道:「這個潑婦無理可喻,她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淚不流的。賀蘭大哥,和她多說什麼?將她拿下,三十六種大刑讓她一一嚐遍,怕她不供出林清的秘密!」這個人是另一個御林軍副統領李大典,他在東平縣被祈聖因打傷,因此對祈聖因特別痛恨。

  李大典與賀蘭明是同樣官職,本領則稍差一些,但既然能充當御林軍的副統領,武功當然也是不弱。祈聖因與賀蘭明單打獨鬥,可以稍微佔點上風,加上一個李大典,她就不能不感到吃力了。此時聚集在這院子裏的衛士已有十數人之多,賀蘭明點名留下四個從大內調來的一等侍衛,說道:「這兒用不了這許多人,牢中還有更緊要的人犯,你們各回原防去吧。」留下的四個侍衛分在四方,防備祈聖因逃跑。

  祈聖因奮勇力戰。但雙拳難敵四手,二十招過後,招數發出,已是力不從心。激戰中李大典「唰」的一刀,幾乎從她的鬢邊削過。賀蘭明笑道:「李大人,你怎的沒有憐香惜玉之心?你要知道祈夫人號稱千手觀音,你在觀音面上劃了一刀,不是太殺風景了麼?」李大典道:「我倒是願意把這尊觀音供奉起來,就只怕請她不動。」

  賀蘭明捲起一團鞭影,裹住了祈聖因的身形,說道:「祈夫人,你拋下兵器,我讓你們夫妻相會。」

  此時賀蘭明與李大典佔了絕對上風,最怕的倒是祈聖因拼死了。要知他們倘若能夠生擒祈聖因,一來可以迫她供出林清的行藏,二來可以用她去威脅她的丈夫,迫尉遲炯吐出歷來所劫的贓物。這當然要比把她殺死好得多。可是祈聖因的武功非同泛泛,他們二人聯手,要把她殺死不難,要將她生擒卻是不易。故此賀蘭明以許她夫妻相會為餌,誘她投降。

  祈聖因早已看出他們的用意,心道:「大丈夫寧死不辱,我雖是個女人,豈可不如男子?死則死耳,但只可惜不能在臨死之前,見我丈夫一面。」想至此處,遂把生死置之度外,大聲叫道:「大哥,你可知道我是來會你麼?你不知道也不打緊,我已盡了心事,我也就可以死而無憾了!」此時祈聖因因為氣力不佳,招數已是漸見散亂。她打算以最狠辣的招數,再戰一二十招,若不能傷著敵人,就行自盡,免得落在敵人手中。

  刑部有百數十間牢房,祈聖因在決死之前自表心跡,原也不期望她丈夫聽到的。可是出乎她的意外,她的丈夫卻聽到了。

  尉遲炯所在的這號囚房,與這院子的距離雖然隔了幾十間房子,但尉遲炯是關東馬賊,最長於「伏地聽聲」,此時他還未睡著,但已經躺在地上,祈聖因這麼大聲叫喊,他是每一個字都聽進耳朵去了。尉遲炯一聽得是妻子的聲音,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這一喜也當真是非同小可!驚喜交集之下,尉遲炯忍不住要跳起來。可是他卻跳不起來。

  要知尉遲炯是江湖大盜的身份,牢頭怕他越獄,對他自是加意提防,特別加重了枷鎖的。他手上戴有手銬,腳上擔了一面大枷,腳踝還鎖上了一條粗重的腳鐐,腳鐐的一端且還是縛在柱子上的。如何跳得起來?

  他這號囚房是有一個獄卒專門看守他的,遲炯料他還未聽見外面有人闖獄,遂用手銬重重的碰擊牆壁,將他弄醒,說道:「小乙,過來,我有話和你說。喂,你想發財嗎?」

  這獄卒是得過他的好處的。只道他又要把秘密藏金之地告訴自己,喜出望外,如奉綸音,連忙走到他的身邊,把耳朵湊上去,說道:「尉遲舵主有心照顧小的,小的一定知恩報恩。」

  尉遲炯猛的一運內力,「咋嚓」一聲,手銬硬生生的給他弄斷,尉遲炯虎口流血,也顧不得疼痛,立即便把這獄卒抓住。

  這獄卒嚇得魂飛魄散,「卜通」跪了下來,說道:「尉遲舵主,小的可沒敢得罪你啊。」尉遲炯道:「你想要命,快把我的枷鎖打開,我還可以讓你發一筆大財!」

  獄卒忙不迭地摸出鎖匙,打開尉遲炯腳上的大枷。尉遲炯道:「還有這條腳鐐呢?快!快!」

  腳鐐一端縛腳,一端縛著柱子,兩端都是加上大鐵鎖的。獄卒苦著臉道:「腳鐐的鎖匙是獄官自己管的,不在我這兒。」

  尉遲炯大為著急,抓起腳鐐,用力一拉,弄得鐵鏈嘩啦啦作響,可是鐵鏈太粗,尉遲炯再次弄傷了手,還是拉它不斷。

  忽聽得「轟隆」一聲。有人打開牢門,衝了進來,喝道:「小乙,你、你幹什麼?哎呀,呸!」進來的原來是個衛士。聽見聲響,進來查房的。一見這獄卒正在給尉遲炯搬開那面大枷,一刀就劈過去,削下了獄卒的腦袋。

  衛士見尉遲炯腳鐐未解,放下了心,衝上來喝道:「死囚徒,你想越獄嗎?」一刀又再劈下。尉遲炯雖是腳鐐未解,但這衛士畢竟對他還是有些忌憚,故此意欲把他斫傷,再給他扣上手銬。

  尉遲炯心道:「來得正好!」卻故意裝作驚慌的樣子,身軀後仰,特那衛士的鋼刀所到胸前,他雙指一鉗,已是鉗著刀背,衛士給他一拉,隨著跌倒,壓在他的身上。

  尉遲炯一個翻身,衛士還未能叫得出聲,已是給他扼死。尉遲炯把那口奪過的鋼刀仔細一審,只見刀口如一泓秋水,卻原來是一把鋒利的緬刀。尉遲炯笑道:「多謝你給我送來利刃。」

  尉遲炯猛力一刀,斬斷腳鐐,但扣住腳踝的那個鐵鎖卻不能一刀劈開,不過腳鐐既斷,帶著鐵鎖,也可以走動了。

  尉遲炯脫下那衛士的號衣,往身上一披,便跑出去。他腳上拖看一個沉重的鐵鎖,鐵鎖又是連著五六寸長的鐵鏈的,跑動之時,嘩啦啦作響。

  看守這座監牢的衛士,聽得聲響,紛紛趕來,走在前面的兩個人打著火把,與尉遲炯碰個正著,這一驚非同小可,失聲叫道:「不好,有人越獄!」

  尉遲炯笑道:「你們碰上了我,當然好不了!」一刀一個,將這兩人劈翻,繳了他們手上的刀劍,跳上屋頂。這時四面八方都已有人在喊,「留神,留神,有人越獄!」尉遲炯也跟著大叫道:「有人越獄,有人越獄!喝!快追!犯人向這一邊逃了!」拋出繳來的刀劍,一刀一劍在半空中互相衝擊,發出的聲音就似有人廝殺一般,引得好些衛士,向那邊跑去。尉遲炯剛才伏地聽聲,早已知道他妻子的所在,便一逕往外直闖。

  黑夜之中,他披著衛士的號衣,飛越了十幾重瓦面,有的鷹爪以為他是自己人,有的鷹爪聽的鐵鏈拖在瓦面的聲響,跑來要查究之時。他又早已闖過去了。刑部大牢看守雖多,但因牢中有個更重要的犯人林道軒,從御林軍和大內調來的軍官與侍衛大都不敢離開防地,因此,尉遲炯並沒受到多大阻攔,沿途只再殺了三四個人,便闖到外間他的妻子正在廝殺著的那間庭院了。

  尉遲炯叫道:「因妹,別慌,你大哥來了!」祈聖因本已筋疲力竭,正擬回劍自殺,忽然聽得丈夫的聲音。精神陡振,登時又是鞭劍翻飛,盪開了賀蘭明的鋼鞭,擋住了李大典的快刀。

  屋頂上的兩個衛士過來攔截,這兩人是大內高手,武功非同小可,但卻也不能堵住尉遲炯,尉遲炯霍霍兩刀,疾如閃電,第一個衛士格得兩刀。第三刀又到,幾乎是貼著他的面門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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